萧徽懂他的意思, 如果来者是有意激化朝中矛盾、挑起是非,今日的下场怕不单单是一个死字可以了结。还有什么比侮辱储君之妻, 更使李氏皇族蒙羞之事呢?
“后怕了?”李缨问得漫不经心。
她几乎立即挺直了腰板,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口吻回答他:“没有。”
李缨知道她说没有,那就真的没有,幽邃的眼眸里终于绽放出了一丝笑意:“看来太子妃来此前已备好万全之策,只是不知道那国师大人是否知道你处心积虑只为摆脱他。”
这个人的眼力好生毒辣!萧徽莫名胆寒了一刹, 考虑再三, 垫了垫底气与他四目相对:“你知道些什么?”
李缨慢慢地撕着饼,微垂的侧颜敛尽情绪,余留丝丝冷漠:“萧家的两位公子突然出现在边陲重镇, 不引人侧目是不可能的。”
“所以呢?”萧徽定然复问, “此地已是安西都护府辖域之内,萧辉他们也可能是投奔我大兄萧幽而来。”
“你是想问, 你身边有没有我其他眼线?”李缨淡淡瞥来一眼。
萧徽神情一滞,和李缨对话很费心力,他深谙人心又常不屑与人虚以委蛇, 当她想要与他周旋时他却一针见血,刺得她毫无防备。她想了下,干脆地点了下头:“是。我知道金尚宫是你的人,但此行从头到尾我都未与她透露半分,而你却精准地把握住我的行踪,使我不得不多想。”
“多想是对的,”李缨未起一丝愠色, 反是赞同她道,“你所处的境地并不比我轻松许多,若是有一丝天真早殒命多时。”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萧徽并没有给他转移走焦点。
李缨嘴角噙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竟是有几分不羁痞气,倾过身对着她的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答你的问题了。”
他靠近得猝不及防,原先那抹**混着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迎面而来,隐含着危险的侵略性,萧徽下意识地向后避开了他的锋芒,咬牙切齿道:“两年不见,你当真变得更加厚颜无耻了。有你这样的储君,真是我大业苍生百姓之不幸!”
她的心跳快得掌握不住节奏,李缨变化之大完全不在她的预想中,当初矜持的太子形象已全然在她脑中颠覆。他是李缨吗?她有些恍惚,还是说自己从未认识过真正的他。
“睡吧。”李缨忽然又换回了原本冷清的面目,意兴阑珊地将篝火挑了挑,“今夜我们是走不出这个峡谷的,待天亮后再赶路不迟。”
她如释重负地从他兵临城下般的压迫感下逃脱了出来,篝火将地面烤得干燥温暖,她小心翼翼地裹着毛毡躺下。屋外的雨声很人入眠,一帘密过一帘,催促着她沉入绵绵梦乡里。白日里的惊心动魄始终令她心神不安,萧徽恍恍惚惚眼前无法控制地浮现出李缨的面庞,和方才近在咫尺的对视。
那么近,稍有不慎就……
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惊吓到了,慌慌张张地赶紧将之扑灭。睡吧睡吧,她攥紧胸口的毡毯牢牢闭上了眼睛。
雨落云散,一轮孤月高高地悬在峡谷之上,极远处几点稀疏火光沿着河道快速地游移而来,一声狼啸响在山头,震慑百里。约是听到了这声凄厉的狼啸,睡梦中的萧徽鼻息咻咻,娥眉轻拢,凝结着无人可知的淡淡愁绪。
李缨对着篝火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狼啸声响起仿佛入定了的他稍稍一动,侧过身看向熟睡的萧徽。睡惯了锦榻绣被的她自然不适应粗糙冷硬的地面,白日里又受了颠簸,此刻应该累极乏极了。看了片刻,他无声无息地挪腾到她身边,原以为长成了的少女缩成小小的一团,还是记忆里两年前的稚气模样。他缓缓伸出手去,极轻地贴在她光洁的额上。还好,没有发热。
她约是睡糊涂,竟没有抵触他的触碰,反倒憨憨地在他掌心下蹭了一蹭,像只小小的可怜的兽。他心底突然就塌陷了一块,或者说从离开她的那日起,他的心就从未完整过。如今,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突如其来的圆满反而使人忐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