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声音在李大胆藏身的棺材前突然停住了,一只枯手慢慢地伸进棺材。李大胆吓得脸部扭曲,差点哭出声来,极力地躲避那手臂。
民国。
沿海有个小城镇,因为李姓居多,所以叫做李家镇。李家镇外五里地有片荒林,这林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大树几乎都死光了,只剩下枯草败叶,一片肃杀。
在这林子里有一间大房子。这房子可怪了,只有一间屋子,可能以前的主人把多间屋子给打通了后改成一间大屋。这屋子能别进就别进。为什么呢?这里是方圆十几里有名的义庄。以前附近的村落城镇,只要死了人,在下土之前都要推进这义庄里放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渐渐废弃了。时间久了这个地方鬼气森森,加上周围环境也非常瘆人,所以流传在老百姓中间稀奇古怪的传说也很多。这些传说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里晚上闹鬼。
这不,李大嘴又在向他那些朋友炫耀自己那独特的所见所闻了。一群年轻人在李家镇望海楼里聚餐,谈得是热火朝天。这里年轻的小伙子话题永远只有两个,女人和鬼。谈够了女人之后,李大嘴已经吃得满嘴冒油脸红脖子粗,开始心满意足地讲述自己那天晚上的遭遇。
“前天晚上,我一个人回家走夜路。也不知怎么搞的,平时那么熟悉的山路竟然走岔了,直接拐进了那片树林。晚上呀,这就起风了,吹得我浑身是直打冷战。那树林里是真他娘的静,一点声响都没有。就听见那风‘呜——呜——’地吹。”李大嘴说到这,连比画带玩口技,模仿得活灵活现。
他把一个花生豆扔进嘴里,继续说:“我这个怕呀。不是吹,哥几个,我这个胆量应该算是远近闻名吧。可就是在这么个时候,我就感觉后脖子发凉,总觉得有人在我后边朝我脖子吹气。我就夹紧了领子,心想赶快穿过林子回家。走了一段,一下发现自己来到了那义庄跟前。”
这时候,望海楼的店小二过来倒茶,听到这,插嘴:“这叫鬼打墙。我听老人们说过。遇上鬼打墙,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在原地转来转去。”李大嘴一拍大腿:“对,就是鬼打墙。我当时特害怕,转过身按照原先的路往回走,走了一段之后,我一抬头,又回到了那义庄跟前。当时给我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他那些朋友里有一个人大笑:“李大嘴看你那点出息。这就害怕了?”李大嘴脸“腾”就红了:“你别吹,你要遇见这种事情,你还不如我呢。”那人闷哼一声,不再说话。其他人催促:“快点讲。”
李大嘴继续说:“我当时虽然害怕,但还特别好奇。就慢慢地来到那义庄跟前,悄悄趴在那门上顺着缝隙朝里看,里面黑压压的什么都没有。我刚想喘口气,突然‘噗’的一声,里面亮了,有人点上了一盏灯。我就纳闷呀,屏住呼吸仔细往里看着。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正费力地在地上拖着什么。那油灯估计没多少油了,灯火乱颤,那人的影子在枯黄的灯下拉得老长,在墙上直闪。哎呀,我的妈呀,当时太吓人了。那人搬了一会儿东西,停下来喘口气,我仔细一看,吓得当时没背过气去。你们猜是什么?”众人都来了兴趣:“什么?快说!”
李大嘴非常得意,他说:“死人!那人搬的是死人。我当时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喉结大,咽口水时声音也大。他娘的,这个声音居然让门里的那怪人给听见了。他猛一回头,直直地瞅了我一眼。我一看那人,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而且还是个驼子,吓得我当时撒脚丫子就跑。还好,没遇见鬼打墙,非常顺利地跑回家。回到家我就病了,要不是为了给哥几个讲新鲜事调剂一下,我现在就在家躺着养病呢。”
刚才讥讽李大嘴的那人哼哼了两声:“就这么点事,也够你吹的?”李大嘴不愿意了:“小子,就算你外号叫大胆,也不用这么说我吧。有本事,你今天晚上到义庄去过夜。”那人外号叫李大胆。
李大胆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一拍胸脯:“没说的。只是咱俩必须赌点什么。”众人看有了热闹,特别兴奋,都开始鼓动李大嘴下注。李大嘴从怀里掏出两枚大洋来,咬了咬牙,“啪”一声掷到桌子上:“他娘的。两个大洋,赌不赌?”
李大胆虽也是富贵人家,但那时候大洋是硬通货,值钱得很。他也咬了咬牙,掏出两枚大洋:“好!我就跟你赌,今天晚上在义庄里过一夜。”其他人鼓掌叫好。
那个倒茶的小二一拍李大胆的肩:“朋友,别冲动。那义庄确实闹鬼。咱们这里曾经有人也是打赌过夜,但回来之后就暴毙了。朋友,我劝你,千万别儿戏。”李大胆哈哈大笑:“鬼神岂能奈我何。别说了,我这个人还就有个倔脾气,今天非要住在那义庄不可。”
李大胆从望海楼出来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想到今晚的义庄行,多少有点胆寒。他听人说糯米、鸡蛋可以对付诈尸,就立即跑到店铺里采购了不少。又顺便买了一大堆的纸钱和香火,准备进义庄后先拜拜鬼神,毕竟连当官的都不打送礼的,别说鬼了。
到了晚上,那群哥们开始砸他家的门,约他一起到义庄。李大胆收拾好了东西,打个包裹背在身上,提心吊胆地跟着这群人出了门。临走前,他就被自己的爹李富贵给拦住了,爹看出儿子有些古怪,心事不宁的样子,就问:“你怎么了?这么晚上哪?”李大胆阴着脸说:“爹,你就别打听了。你儿子我年纪也不小,晚上出个门也不能出什么事。你就跟娘好好睡觉,我明天就回来了。”
李大胆夹在人群中闷闷不乐,心想今天晚上怎么熬。他脑子正瞎想,那李大嘴过来搂住他的脖子说便宜话:“大胆,是不是害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是这……嘿嘿,大洋是不能退的。”李大胆闷闷地说:“你等着我明天上你那拿大洋吧。”李大嘴心说,我等着明天早上给你收尸。
众人顺着小路来到了林中那义庄跟前。这义庄的红漆大门,破落不堪,门上的漆掉了不少,颜色重一块浅一块,样子难看极了。两边是石头的围墙,墙上杂草丛生,在夜风的吹动下,顺风乱颤。门上有一块木匾,上面也不知哪个年头哪个人提了两个朱笔红字:义庄。这木匾歪歪斜斜,真怕一阵风给刮下来。
李大嘴搂着李大胆的脖子学狼“呜呜”地叫,他笑着说:“大胆,现在后悔来得及。别为了个脸面,把命给丢了。”李大胆厌恶地把他手给推开:“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死我愿意。啊,呸,真他娘的不吉利,谁说我要死了。”他看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朝那义庄走去。
通往义庄的小路杂草丛生,满地都是碎石。李大胆边走边在心里叨咕:“众位鬼朋友,有怪莫怪。小的借住一晚,明天就走。”他走到那义庄大门前,先趴在门上,顺着那缝隙往里看,真的是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着。他提了口气推开了大门。
那门估计多少年没动了,门轴极为干涩,推动之下“吱呀呀”的乱响直刺心底,让人牙根都发痒。李大胆推开一条能容下一个人过的缝隙,不再推了,回头看看那群朋友。朋友里有个胆子大的,手里提着锁链,这是准备给大门上锁的。你说自己在里面住了一夜,那谁信呀,转过头回家睡觉去了,第二天早上再跑回来,那也说不好。所以必须等李大胆进义庄后,把大门上锁。
李大胆一抱拳:“哥几个,我先走一步,不陪了。”说罢,一闪身钻进大门。李大嘴看他进去了,赶忙说:“快,快上锁。”拿锁的那位几步跑上前,抓住大门的门环一带,红漆大门“吱呀呀”地关上了。他把锁链从门环穿过,然后“咔”一声把锁给上紧了。李大嘴跑过来,用手拽拽,生怕没卡紧。
众人聚在门前,怔怔地看着锁链,都不由自主地喉头发响。有人打破沉默说:“我们是不是玩大了?如果明天早上真的出事了,怎么办?”李大嘴“嘿嘿”笑着,比哭都难听:“我和李大胆有一纸和约,打官司也未必会输。”这个时候,突然起了风,这风吹得众人眼睛都睁不开,刮得门环“吱呀呀”乱颤,“咯咯”地撞击着大门。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没了人色。突然“啪”的一声,好像义庄里打碎了什么东西,吓得众人寒毛倒竖,撒腿就跑。转眼间,所有人都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