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当空,轩烨大军踏过驿馆,进入了轩烨国的境内,在防守士兵将高耸的朱红圆钉大门缓缓开启又慢慢的关闭之时,无论是北楚的争斗、南齐的纷乱,还是契丹和匈奴的危险,全部已经被抛在了门外。
入关的那一瞬间,云倾感觉有些恍惚,因为这七年来的纷纷扰扰和在北楚的点点滴滴,以及曾经以往的潜藏的雄心壮志,都在这一刹那间支离破碎,变得遥远而不清晰。千转百回,任何一种命运安排的可能性,云倾都曾经想过,却从来都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龙辇缓缓的行驶,颠簸摇晃,明黄色的绸缎在风中飘簌,龙纹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威严震慑的光芒。三万士兵慢慢的前行,踩踏在渐渐浮现绿草沃土的地面,春风拂来,伴随着阵阵的泥土香气,使得所有人精神为之一震。
庞炎受伤,坐在马车内随尾而行,杨飞策马担当护卫先锋。在这个天下的局势中,目前中原还算是最稳定的,因为凌烨轩的仁爱和慈厚,使得齐国谋逆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而此次齐戎狄前往北楚归降,在天下百姓的心目中,凌烨轩的地位无疑又高尚了许多。
一日行了几十里路,因为要收集信息,所以在太阳落山之时,军队又再次停行驻扎,在一处最为偏僻的山城中三里以外的地方安营扎寨,生火烹饪。
云倾利用苍鹰给魏堰传信,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魏堰是云倾在前往终南山时,第一个败在自己手下的山大王,所以交情颇厚,虽然这么多年来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魏堰却多多少少能猜测得出她的身份。因而,在知道自己是轩烨国的皇后,已经跟随皇帝,打算回金陵时,并没有多少惊诧,只是有些许疑惑。
当晚,率领将士度过大运河的冷战天派了探路先锋前去传信,言说在北楚境内已经找不到齐戎狄的蛛丝马迹,可见他已经逃离了楚桓的势力范围,奔回南齐。于是云倾立刻让苍鹰传信回去,命令魏堰一路追踪,不得打草惊蛇,并且要暗中保护让齐戎狄安全回齐国。
大帐中,刚沐浴完得凌烨轩带着几分疲惫和懒散的走到云倾身侧,在看到她写好的讯息时,臂膀将她的纤腰环住,身上还带着潮湿和温热的水珠,就靠上前来,在她的脖颈上轻啄,低哑的道:“为什么要保护齐戎狄?他死了不是更好吗?”
云倾长睫颤动,却不打算回答凌烨轩这个问题,因为他明明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却偏偏装傻充愣。她将讯息绑在了苍鹰的粗壮的脚上,拍拍它壮实的身体,叹息道:“也不知道魏堰都给你吃了什么,居然养得这么壮,去吧”
苍鹰似乎能听懂人话,它猛的拍起翅膀,在云倾和凌烨轩面前掀了一阵风,表示抗议,而后才快速的飞出大帐,翱翔在夜晚的天空上。
凌烨轩见这只苍鹰竟然也这么张狂,面色都黑了一半,随即将目光落在了不知何时已经蹲在床榻上,虎视眈眈的凝视着自己的粉雪白球,剑眉微动,更是觉得一阵烦躁。这个小东西似乎想鸠占鹊巢,但是它那双警惕的眼神又好似他抢了它的东西一样,这种感觉另他很不舒服。
“你,给朕下来”凌烨轩突然起身,也不会理会云倾让魏堰保护齐戎狄的用心,当下,他需要解决的是这个似乎想霸占他的床榻的小东西。在北楚行宫中,他跟这只长得像狐狸的雪狼算是结下了天大的梁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化解了,此刻,它竟然还如此嚣张的待在他的营帐中,这简直就是挑衅。
银貂见凌烨轩气焰升腾,两只眼睛忽闪忽闪,随后露出了碧绿的凶光,算是接受了这个帝王的挑衅。只见它粗短的小腿直起,露出了黑尖得力爪,嗷的对着凌烨轩嚎叫了一声。
云倾看着这一幕,不禁莞尔一笑,其实银貂并不是十分讨厌凌烨轩,如果凌烨轩知道在乌辖镇中,银貂对耶律南宫的气味都那般排斥到发狂的摸样的话,估计会很喜欢银貂的。狼,在所有动物的种族中,是唯一崇尚对伴侣的忠贞的群体,虽然它们性情残忍嗜血。
“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凌烨轩走到银貂身侧,目光暴怒的瞪着眼前这个小东西,可是看着看着,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啼笑皆非的话。
云倾怔住,起身道:“你想怎么样?”
凌烨轩回头,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是公的,朕就撕了它做晚膳。”
“噗……”云倾忍不住的笑了一声,但是银貂怒了,它双脚抬起来,对着凌烨轩怒吼起来,仿佛在抗议什么。而云倾则是走到银貂的身侧将它抱起来,道:“不要欺负弱小,它才几个月大,还是个孩子”
凌烨轩看着云倾与银貂亲昵的摸样,胸口顿时泛起酸溜溜的泡泡,闷极了,他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哗啦一声营帐被掀开,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营地上,篝火灼灼,初春时的深夜异常的寒冷,阵阵凉意从大帐外充斥而进,让原本就昏暗如豆的牛角灯来回摇曳,忽明忽暗。
云倾早早的休息了,连日来的路途奔波很累,然,在云倾和银貂已经都快睡熟了,凌烨轩才回营帐。他身上带着满身的寒露,应该是在外面待了很久,云倾朦胧睁开双眼的时候,甚至看到他外面穿了一层墨色的龙纹铠甲。
凌烨轩站在屏风处,咔嚓两声卸去身上沉重的铠甲,将一把墨色长剑依在桌椅旁,然后脱去了靴履和外袍,轻步走到床榻前,掀开被褥的一角,钻了进去。云倾暖和的身体被这股寒意一激,不禁颤动了一下,大脑也清醒了很多,但凌烨轩却从被褥外面搂住她娇小的身体,拍了拍,低沉道:“夜深了,早点休息。”,说罢,冰凉的吻在她额前停驻。
雪狼听到了动静,从云倾的枕头旁昂起如棉球一样的小脑袋,两只眼睛也眯着,但在看到是凌烨轩时,却咕噜了一声,又将脑袋垂趴了下去。即便睡熟了,银貂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它知道现在他们是在凌烨轩的麾下混日子,所以不能得罪金主。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这么晚了还披上盔甲,看着一身的寒意,应该是从外面才回来。但是军营里却没有什么动静。
凌烨轩摇了摇头,似乎有心事一般的抱紧云倾,将她搂在怀里,抚着她的额头,道:“没什么,只是前方的探子回来说前路有一些异常,朕便带领杨飞去查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前方十里以外,井水外溢,浑浊发臭,家禽异常不安,但是太医已经检测过了,没有发现有毒或者其他不适的迹象。”
云倾听着凌烨轩所说的话,有一瞬间失神,但是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和安慰声中,却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而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中沉睡。
然,还没有安稳多久,卯正时刻未到,原本沉睡正香的银貂突然开始骚动起来。
云倾和凌烨轩都被它给吵醒了,云倾恍惚间起身,只见银貂显得十分烦躁的在床榻上蹦来蹦去,似乎十分不安。看着银貂这个样子,云倾立刻清醒了,突然又想到凌烨轩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她猛然起身,将银貂抱起来,道:“情况很不对劲,快出去看看。”
凌烨轩面色也十分凝重,这种情况他不曾经历过,起初还以为是有人搞巫术。因为在皇宫中,巫术是一种忌讳,但也更是一种盛行的东西,人与人的勾心斗角从来如此,当无法用武器对付对方的时候,这种迷信思维便会应运而生,肆意纵横。
穿上衣裳,凌烨轩与云倾踏出帐外之时,杨飞和伤势未痊愈的庞炎早已在帐外等候,一见到他们二人,便上前道:“皇上,大事不妙,前方数十里发生怪异,探路先锋屡次回报,说前方十里处的村寨中,深夜间骚动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几只家养的看门犬因为慌乱咬伤了主人,那井水中的溢出的黑臭物体越来越多,而我们晚间在不远处取水的溪泉水流也突然断流,像突然被什么抽干了一样。”
杨飞说罢,面色也露出惊疑和混乱,庞炎更是面色凝重。这种情况他们从来都不曾遇见过,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不多时,随行的李太医也急匆匆的跑来,他满头大汗的提着药箱,喘吁道:“回禀皇上,老臣根据皇上的指示,已经将军中的粮草和水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不过,老臣活了这么大的一把年纪,还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真是太吓人了。”
“莫非这真的是巫蛊之术?”庞炎冷声说道,随即便将目光停落在云倾这个他认定的妖后身上。既然她是妖后,拥有将皇上迷惑的能力,那么运用这些东西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吧。
水井溢出臭气,家禽混乱,溪泉干枯,连银貂都显得分外的烦躁……云倾双眼微沉,在感觉到庞炎的一样眼神时,突然转身看望凌烨轩紧绷深沉的面色,问道:“皇宫中可有地震仪?”
凌烨轩挑眉,有些疑惑的道:“地震仪?”
看来这个时代还没有人发明地震仪这个东西,但是这个迹象却实在太像了,一般情况下,除了像唐山那样出现极地之光后瞬间就山崩地裂,一切倾塌为废墟的状况是很少见的。中原地区,没有几处山峦,所以经历这样情况的也很少,但是一般的地震发生前,总会是动物先感觉到异常,然后地下水因为地壳运动开始出现怪异的现象。
她记得,曾经在东京一次执行任务中,正好发生地震,当时最明显的就是当地的一口淡水井中清澈冰凉的水,在瞬间溢出了鲜红如血液一般的触目颜色,然后喷出了地面两米多高,吓得周遭的居民和游客四处逃散。
如果这个年代没有地震仪的话……虽然,这个年代似乎被历史埋没了,但是它似乎又与历史接上轨道的,因为在这个年代的书籍中,也有秦汉时期,也有焚书坑儒,也有三国鼎立和五代十国,所以……张衡也许也早已出生在这个时代中。
“就是一个圆润像水桶一样的金色大鼎,周围镶着八条栩栩如生的金龙,每条龙的口中含着一颗金珠,大鼎下面还有八只与之相对应得三脚金蟾”云倾不死心向凌烨轩描述,因为如果皇宫有这样的东西,即便时间来不及,也可以在事后有个可寻的证据。
因为看这几个人面面相视,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应该都不曾经历这样的事情。而她,就算说将要地震,只怕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以为是无稽之谈。
凌烨轩剑眉紧黜,虽然不似庞炎和杨飞那般觉得云倾在胡说八道,但却有些茫然。但,片刻后他又似突然响起什么一般的道:“婉儿说的是周易八龙含珠鼎吧?”
什么周易八龙含珠鼎?云倾有些莫名其妙,但在重复这几个字时,突然想到,地震仪在张衡设计之初,的确是根据周易八卦在占卜位置,而所谓的八龙含珠,也只有那东西上才有,于是她露出欣喜笑容的道:“原来在这个年代里就已经有这个东西了”
凌烨轩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云倾所谓的这个年代是什么意思,但却道:“朕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据说,是太祖在天下纷乱的时候从一个蛮夷部落首领手中掠来的,那时,随同救出来的还有一个年迈的老者,老者告诉太祖,这是一个宝物,能得天下者必然要带走,以后会为江山社稷和百姓造福。所以太祖择地金陵建立皇宫之后,就一直将这个东西锁在了行宫中,可是几百年来,有无数的江湖异士和学识渊博的儒者去看过,却无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说此物工艺精湛,恐是天外神器,护佑我轩烨国千秋万代。”
真能胡扯,云倾挑眉,但是却不由得敬佩古人的想象。不过在这个年代中,无论是王储还是起义的领袖,都要将自己和天命联系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统领那些愚昧的百姓。而百姓自所以信神佛,也只是因为对自然界太过畏惧,人力太过渺小而已。
“皇上相信臣妾吗?”云倾突然问凌烨轩。现在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不是所有人的支持,而是凌烨轩的相信,因为既然这件事情不曾发生过,那么她的决定必然会让所有人觉得费解。
杨飞和庞炎一怔,都有些心头猛然提起的感觉,他们不知道小皇后要做什么。
凌烨轩看着云倾认真的神色,目光沉了沉,随即低沉而坚定的道:“婉儿,朕说过,朕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
“好,那你立刻派人回宫,让臣相冷仲率领朝廷百官打开行宫大门,观察周易八龙含珠鼎的有什么变化,一旦发生什么事情,立刻加急来报”云倾一本正经的说道,在凌烨轩面露疑惑之时,又道:“还有,请杨统领立刻率领三千兵马立刻赶往前方发生骚动最严重的村寨中疏散百姓,就说皇上有旨,在今日或者明日晚间之前必然会发生地怒,让他们火速撤离。”
“简直荒谬”庞炎在一旁怒吼,这个妖女越发猖狂了,竟然在这里妖言惑众,危言耸听。
“庞统领,我可以跟你打赌,若是我说的是事实,你,就从此给我闭嘴,但是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立刻离开你的主子”云倾挑眉,厉声回敬庞炎。
“婉儿”凌烨轩面色陡然发黑,他倒不是因为云倾刚才那些的确有些危言耸听的话,而是她竟然用他和她之间的事情来与庞炎打赌,他也不是对她没有信心,可是若是万一输了,她就要离开他吗?不可能,他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