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宴之前,南宫辰轩再次召见了玉晚柔,从不近女色的帝王两日内的多次召见,已经让整个行宫的人议论沸沸,流言四起,更是让当初在山谷观看狩猎的汝亲王侧妃冷笑连连,因为在这些众多亲王的女眷眼中,玉晚柔当初冒险跪拜帝王马前,请求皇帝将自己赐给景亲王的那一幕,不过是一个她耍弄的一个手段而已,她真正喜欢的,是当今皇帝。
其实这个猜测也无不可能,因为景亲王就算的确是大周的第一贤王,但是无论算年纪还是地位,他永远都及不上当朝天子,更关键的是,景亲王狩猎坠马,此刻还生死不明,若是玉晚柔当真心仪景亲王,为何一日数次踏进海角阁,而不是景亲王的寝殿?所以,这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因而,那些亲王的女眷,甚至连几位太后也都跟随着讽刺起玉晚柔来。
慕容娇娇在寝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但她只是倚在青梨雕刻窗格前看着夕阳落山的美景,眼底一片清明。她很想去看南宫浩玄,但是这四周布满的守卫和死士却令她无从走脱,今夜,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境况,慕容娇娇并不清楚,但是以南宫辰轩的性子,他已经早就筹划好了,只是玉晚柔……想起那个曾经在桐雀小筑为与自己争一口气,便跃下荷花池的俏丽少女,她眼神微微的沉下,心口却辨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
行宫最南侧的宫殿中,慧德贵太妃身披华丽的金丝孔雀羽长袍,端坐在镜台前,身侧有十来名宫娥捧着各式的头饰、手镯以及脂粉,低垂娥眉的静候着,她倨傲的仰首,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宫娥将她保养得宜,乌黑油亮的长发慢慢的绾起,梳成望仙髻时,鲜艳的红唇勾起一抹笑意,眼底清冷阴郁,她抬起涂抹成金色的指尖触摸了一下眼角,那里浓妆遮掩了原本细密的皱纹,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悦,拿起玉轮按揉,她悠悠的道:“六年了,哀家今日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可想想岁数,哀家不过三十几。”
她身后的宫娥甜笑着捧起一根金丝络成的孔雀展羽的流苏金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顿时,镜中的女子更为华贵孤傲,甚至带着不可一世。那女子又为她在发髻后面插上了支是累金丝攒东珠的孔雀簪子,笑吟吟的道:“贵太妃多年来姿容不改,气色更甚当年,现在更当年轻呢,与那几位荣极位高的太后比起来,可谓是一个是天边燕,一个是脚下泥。”
婉静太后等人,这六年来的确苍老了不少,也许是正愁郁着为何自己的儿子侍妾众多,但多年来却不能给自己添个孙儿吧。而想到这个宝贝孙儿,慧德贵太妃的脸上便露出精锐的笑容,她在宫娥给她孔雀镶东珠的金耳铛,戴上垂着翡翠福寿的金项圈之后,抬手在宫娥的搀扶下起身,对旁侧的人道:“去,将侧王妃叫过来,带着世子。”
“是”宫娥们见慧德贵太妃心情喜悦,不由得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于是纷纷告退。不多时,汝亲王的侧王妃倪氏抱着一个用赤色金丝五毒百福图的包裹着白胖婴儿走进来,她满脸带笑,妩媚柔婉的对慧德贵太妃轻轻一拜,福身道:“臣妾参见母妃。”
“不必多礼”慧德贵太妃笑着抬手,倪氏立刻将怀中的婴儿递过去。慧德贵太妃抱着手中沉甸甸的男婴,眉眼之间都是欢喜,她淡淡的道:“辰诞这个孩子生性软弱,这也是当年被玥宜馨那个妖妇给吓的,不过,那个妖妇终究是得到报应,年少体壮之时就暴毙了,如今,要对付这个少年天子,哀家易如反掌。”
倪氏听闻慧德贵太妃如此野心勃勃,眸光隐动,她娇笑着,乖巧的道:“母妃说的是,当年皇太后把持朝政,肆意驱逐异己,手段卑劣狠辣,如今她已经作古了,依臣妾看,在诸位太后之中,唯数母妃您最为睿智,要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天子,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慧德贵太妃对倪氏说的话还是很受用的,她一边哄着怀中的婴儿,这个便是她宠爱倪氏的原因,更是她的希望,她目光微微眯起,精锐而歹毒,冷笑道:“如果大周皇帝此刻暴毙,诸亲王之中,虽然景亲王最为年长,但是他身体虚弱,如今又卧榻病沉,接近而立之年身边连个侧妃都没有,所以他没有资格成为皇帝,但诞儿却先帝的皇长子,膝下又有世子,比能够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红舞,你是世子的母亲,虽然现在位置不及正王妃,但是你为诞儿生下王长子,将来有你的好处。”
倪氏听了,面容顿时笑颜如花,这是慧德贵太妃第一次如此坦诚的许诺她的身份地位,她立刻福身,道:“臣妾谢过母妃提拔,臣妾一定会好好教导世子,不复母妃的一番栽培。”
“你能这么想就好。”慧德贵太妃勾唇笑着,发髻上的流苏和金步摇微微摇晃,在窗格外斜射进来的夕阳红光中流光溢彩,无比奢华,她用涂抹成金色的尖锐指甲慢慢的抚着怀中白胖婴儿的小脸,在那婴儿刺痛,哇的一声洪亮的哭闹起来之时,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抬眸幽深的望向窗外,冷冷的道:“风水轮流转,玥宜馨,你当初欠哀家的,哀家要一次性都拿回来。”
九皇子是太子,而在贤贵妃和其子先后暴毙之后,她的儿子便是先帝的皇长子,自古富贵登极的只有两种身份的皇子,一是嫡子,二是长子,所以,当朝少帝该有的,她的儿子也全都有了,皇位,那个曾经怯弱受人欺凌的九皇子都能拥有,那么她的儿子,自然也该有。
猩红的阳光隐没在西山之下时,满天红光,如同火烧一般赤红,站在着高处不甚寒的行宫之上仰望,更觉得美不胜收。天色渐渐暗沉,星辰日月隐隐浮现,今夜,明月成缺,但却万里无云,两极之地,参商二星此起彼落,遮掩玄机。扶摇白玉雕砌的栏杆,站在窗前望月,今夜当真有‘手可摘星辰’而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触感。
越接近晚宴,行宫周遭密布的势力便也越是紧闭,甚至到了天网恢恢,密不透风的境地。天色渐渐暗沉时,林安派了小太监来催促慕容娇娇前往海角阁为皇帝更衣,她不及细想,匆匆前往。踏进海角阁时,空气中还浮动着隐隐的胭脂香气,如此浓郁的胭脂水粉香气,想来必然是那个女子盛装而来之时所留下的,而南宫辰轩接见的,只有玉晚柔一人。
慕容娇娇有些不快,虽然她没有在宫殿中闻出其他暧昧的气息,可是想到那个柔美俏丽的女子来过,她便心里堵得慌,可是当她觉得不舒坦时,却又好笑的嘲讽起自己来,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呢?南宫辰轩虽然留下了她,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许诺,他们之间甚至相处几个时辰,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至于玉晚柔,南宫辰轩召见她,肯定不会一直沉默的与她对视。
素手轻柔的为南宫辰轩扣上墨色龙袍上的盘扣,在林安为他束上紫玉金冠之时,纤细的手指捏着他垂落在胸前的墨色璎珞长穗,指甲在那墨玉珠上划过,发出细微的声响。林安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慕容娇娇紧绷的侧容,却没说什么,而在他转身将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中的锦带取出时,南宫辰轩却蓦地握住了慕容娇娇的手。
慕容娇娇怔了一下,随后有些别扭的挣扎,但他的那修长的手却握得极紧,更是不容许她挣脱一般的硬是颁开她的手,扣住她的手指,紧闭的握着。林安回头,看到这一幕,神色呆了一下,但随后却不动声色的为帝王系上腰带,打点好一切后,便带着众人退下了。
“你在生气。”南宫辰轩低沉的声音含着冷意,却也略带几分沙哑。
慕容娇娇垂着长睫,在听到这句话时,眉心微拢,但却口气有些颓败的道:“奴婢不敢。”,可是一开口,慕容娇娇就后悔了,因为她的口气实在是很捻酸,于是她立刻似蔫了一般的垮下了双肩,神色很是懊恼,但她这幅样子却惹得南宫辰轩轻笑起来。
慕容娇娇听到那笑声,觉得无比刺耳,但是却又不由得好奇的抬头望向他,自从他们再次见面,她还不曾见过他笑,然,在触及他幽深的眼神和那张俊美得几乎足以令人沉沦窒息的面容时,他却不容许她看一般将她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胸口,有力的臂膀环住她的腰身紧紧的抱着。
慕容娇娇闻着他身上干净而清爽的气息,出了淡淡的龙涎香之外,没有掺杂丝毫其他的味道,她身子微微一怔,随即心口的不舒坦顿时消失了,因为她知道,他与玉晚柔并没有亲密的接触过,然,她还没有来得及欢喜,南宫辰轩低沉的声音便道:“闻到什么了吗?”
慕容娇娇一僵,有些错愕,而南宫辰轩却放开她,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难得的戏谑凝视她茫然的神色,竟道:“你觉得朕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吗?”
慕容娇娇彻底石化了,她错愕的看着他,随之在明白她话中的意义之后,面容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她有些气恼的退开就想跑,然在她拖沓着月白色的长裙和沙沙作响的长袍刚跑到宫殿门口之时,却听到身后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晚上别乱跑,等朕回来……”,慕容娇娇听罢,面容更红了,她飞快的跑走了。
……
苍穹黑幕,明月皎洁,星斗参天。
清风欲度,习习而来,吹拂着山间的枯枝黄叶沙沙飘落,那漫天飞舞的红叶映在四周悬挂的琉璃翡翠八角灯烛之下,似乎成为这巍巍高耸的终南山之巅最为凄美的景色。今夜是阖宫欢庆日子,绯月台上,早已经歌舞升华,靡靡之音荡漾山间,即便无法眼观,却能够想象此刻的晚宴是何等的盛世繁华。
慕容娇娇在寝殿里来回踱步,窗外的丝乐声缓缓流进,即便在风中隐约,但是慕容娇娇是何等的耳力,她几乎都能够听到那些女眷们齐声向皇帝恭贺敬酒的笑谈之音。她有些呆不住,也知道从窗格走的话,一定会被潜伏的侍卫被抓住,所以她索性就推开寝殿大门,但,迎面而来的便是日常跟随南宫辰轩的两名小太监。那两名小太监见了慕容娇娇便笑盈盈的道:“姑娘要去哪里?林总管吩咐了,姑娘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呆在宫阁里,或者让奴才们送姑娘去海角阁等皇上散宴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