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亮光的一刻,朱高煦感觉自己突然从漫长的地狱、回到了人世,或许地府就是如此,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他先看到了王斌那张黑糙的圆脸、瞪着凶光的眼睛,便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赶紧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王爷!王爷……”周围的几个人欣喜地围着他。
朱高煦一言不发,心情十分复杂。到大明朝以来,这回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不知该庆幸、惊喜,还是后怕。
他回顾左右,见周围有好几个人已被迷倒在地,神志不清口不能言。这里似乎是一座客栈,送葬的人已经出城了。
朱高煦二话不说,先出去了一趟。等他回来时,王斌等人正在钉棺木。杜千蕊转过头,默默地看着他。
“现在咱们在什么位置?”朱高煦问道。
郑和道:“估摸着还没出应天府,在京师南边。”
朱高煦点点头,心道:客栈里许多人被迷香迷倒,等会儿恐怕会发现棺材的蹊跷,但大伙儿已经出城,天下之大、再查就不容易了。
很快几个人便溜出客栈,几匹马正拴在外面。朱高煦抬头看天、见天色昏暗,不用问也感觉是旁晚而非早上。他决定连夜离开应天府。
一行人日夜兼程向西走,沿陆路先进入池州府地面。此时离大江南岸已是不远。
朱高煦一直没忘记、答应那小尼姑的事。
前几天在京师,他自身难保,现在好不容易逃出城来,依然存在危险……很快他们的行踪就会暴露,若慎重起见,此时应尽快渡江,并马不停蹄离开朝廷控制的地盘。
但他的耳边又似乎响起姚姬的声音:莫忘肌肤之亲,莫失今言。
那越嚼越甜的馒头滋味,余香仿佛还留在口中。她身体的柔软温热,朱高煦也没有忘记。
……不到一个时辰,众人骑马到了大江南岸,远远地已能望见宽阔的水面。郑和道:“钟公子,咱们可沿江走,见到渡船便先过大江。”
朱高煦点应允。
过了一会儿,他让坐骑稍微慢下来,等身后的韦达和王斌靠得近了,便开口道:“京师还有个人没出来。”
话音刚落,朱高煦便感觉身后的杜千蕊将他搂紧了几分,上半身都压到了朱高煦背上,好像生怕他又走掉似的。但她确实担心错了,朱高煦肯定不会自己再返回去送死!
“谁?”王斌先开口问道,“庆元和尚也要离京?”
朱高煦摇头道:“那小尼名叫姚姬,之前就是她救了我一命。我答应过,要带她一块儿走。”
王斌道:“王爷别管她了,俺们好不容易才离开那龙潭虎穴!”
朱高煦勒住坐骑,转头过来,看向韦达。
韦达与朱高煦对望一眼,沉吟片刻开口道:“末将在京师无人认识,也会说官话,便让末将跑一趟回京罢!”
朱高煦立刻回应道:“你定要当心,若被人查问,便说家在鸡笼山,名叫钟斌。那小尼住鸡鸣寺,也可能在那条香烛街的铺面里。”
“末将遵命!”韦达抱拳应答,又干脆利索地道,“那便就此别过。”
朱高煦抱拳回礼,目送他调转马头。
一旁的郑和没吭声,但朱高煦明白,他是给自己面子……确实很冒险,万一韦达被逮住拷问,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供出此行目的,影响大局。
但朱高煦从棺材里爬出来,已不管什么是冒险了。当初在京师差点被官差堵在香烛街,燕王的“大局”也没能救他的命,救他的反而是一个小尼姑。
……
朱高煦等一行人坐渡船,将人和马一起渡过大江,然后骑马兼程北上。他们绕行返回北平,一路上还算比较顺利。
离开北平的时候,北方的天气还很冷,现在却已是草木繁茂,稍微厚实的衣裳也穿不住了。整个北平城的人和物,在朱高煦眼里似乎又变得陌生起来。
进城之后,郑和去燕王府,朱高煦等人径直回郡王府。
刚过照壁,便见韦达站在院子里!韦达居然先回来了,他倒是跑得很快。
朱高煦把缰绳递给迎上来的奴仆,转头对杜千蕊道:“杜姑娘先去歇会儿。”
“是,王爷。”杜千蕊微微屈膝,她也是满脸疲惫了。她从韦达身边走过时,看了他一眼,又回顾左右瞧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