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这崇祯皇帝面沉似水的模样,大家谁也不愿意去主动触碰这个霉头,还是把火力集中在陈新甲身上吧!
朝中抨击的言辞越来越激烈,已经有人开始指责陈新甲勾结鞑虏,名为大臣,实为内应,如果再不辩驳,恐怕这事情就要变得不可收拾了,但陈新甲偷瞧下崇祯皇帝的脸色,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理会自己,脸色阴沉的可怕。
陈新甲心中哀叹,知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不能收拾了,人一到了这样的境地,说话做事也就没有什么顾忌,陈新甲整整袍服,举步出列,开口朗声说道:
“陛下,此事臣无过,反而有大功,松山之后,朝廷可有能和鞑虏交战的兵马,现如今又有朱仙镇的大败,内忧外患,朝廷可有能力同鞑虏和流贼两面交手吗!?大明局面糜烂如斯,专力对付一方,又有什么错!”
西方人有个笑话,在内阁中说实话,总是会震慑你的对手,因为大家都是说谎,偶尔的真实,会让人措手不及。
这基本是人性相关,西方如此,东方也是如此,陈新甲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朝堂之上顿时是鸦雀无声,陈新甲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是确定,局面已经是不可收拾了,索性是说个痛快:
“都给事中颜继祖曾言,攘外必先安内,阁部杨文弱先生也曾经说道,而今天下,当以招抚为主,臣自知,与鞑虏和谈,必遭千古骂名,可此等事,却是为大明千秋万代计,一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说道此处,兵部尚书陈新甲真是大义凛然,不过朝堂之上的安静,仅仅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接下来群臣大哗,很多年轻气盛的御史和官员,已经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等丢人的勾当,居然说的这么正义,真欺负天下人眼瞎了吗!
面对众人的喝骂和叫嚣,陈新甲倒也不惧,众人不论如何争辩,却始终是不提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
司礼监大太监王承恩在崇祯皇帝身边侍立,偷眼看看身边的崇祯皇帝,年轻的皇帝看着朝堂上闹哄哄的局面,双颊已经是变得潮红,身体也是微微的颤抖起来,知道崇祯怕是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王承恩冲着身边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马上的这大殿上的宦官和大汉将军(大内侍卫),一起开口大声的喊道:
“肃静,肃静,诸位莫非要殿前失仪吗!!”
大殿内一下子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眼光都是盯着龙案之后的崇祯皇帝。
崇祯,说是至尊无上的皇帝,也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额头上有很是清晰的皱纹,肤色有皇室勋贵之家特有的那种白皙,面颊越发红润起来,这不是健康,而是因为经常神经质的紧张所致,现在则是怒气勃发。
大殿很是安静,太监,内卫和朝臣们都是噤若寒蝉,崇祯皇帝盯着出列的陈新甲,咬着牙喝道:
“陈新甲,朕待你不薄……”
听到这句话,陈新甲长叹一声,俯身跪在了地上,他平日也是极为注意仪态保养,现在即便跪在那里,也显得风度翩翩,但神色已经从方才的亢奋,便成了颓唐。
殿堂中的安静被皇帝有些尖利的声音打破了:
“陈新甲,你身为兵部之首,却遣人私自去鞑虏处议和,这是何等的大罪,你知道吗!?”
陈新甲,兵部尚书,大明的高级文臣,面对皇帝的质问,陈新甲嘴唇抽动了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崇祯也没有让他说话的打算,只是继续冷冰冰的叱责道:
“天下无处不灾,民乱不止,都是你等无视国法律条,不知忠君自爱……”
崇祯举起的手因为愤怒有些颤抖,显然是激动过度,顿了下喘口气才怒喝道:
“罢官,着大汉将军拿掷殿下,下诏狱,好生着实打着问!”
兵部尚书陈新甲知道,自己要是继续争辩,甚至说出自己是崇祯皇帝指使默许才去和谈,那恐怕灭族之祸顷刻而至,事已至此,还是不争了吧,站在左右的大汉将军上前把陈新甲架起,就要拎出朝堂,陈新甲没有喊冤,也没有挣扎,就那么被架起来,转过去的时候,他嘴唇动了下,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架着他的一名大汉将军听到了,许多年后才把陈新甲在朝堂上说的这最后一句话复述了出来:
“刚愎无用,大明首祸……”
看着陈新甲当廷被打下诏狱,朝廷上诸位大臣都是心中有数,却也有不开眼的主动请求,要去抄拿陈新甲的府邸,这一年多的兵部尚书当下来,一定很有油水,不过崇祯皇帝却干脆利索的拒绝。
这就是所谓的默契了,如果陈新甲方才在朝堂上说什么,这次的事情是皇上的意思,恐怕这抄家灭族的事情肯定免不了的,既然他主动帮皇上背了雷,皇上虽然昏聩刚愎,但是总不好牵连他的家小,他这样咬牙认下,倒保住了家人的富贵平安。
这其中种种内情,首辅周延儒一干人心中都是明白,甚至当初议和的事情,也或多或少的从皇帝那里知道点口风,不过大家现下都是闭口不言,既然责任已经有人背了,那就不干自己的事情了,要做的是下去好生压制一下,免得手下那些御史或者说乌鸦乱叫,要是把皇帝扯进去了,那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的。眼下的问题,则是这兵部尚书的位子应该谁来做,这才是接下来的重点。
方才还是正二品的朝中大员,从国朝制度来说,还是朝廷第二号重臣,转瞬间成了阶下之囚,尽管方才人人喊打,可尘埃落定,人人却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朝廷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内阁大学士,首辅周延儒稍微等待了下,咳嗽了一声,出列上奏,开口说道:
“陛下,南京兵部尚书八百里快马急报,说是流贼回革左五营重回颍上,南省兵马倾力动员,正与贼兵死战,但贼势炽大,恐怕官兵不力,皇陵再度有失,特请朝廷派援兵驰援。”
十几万革左五营兵马去河南,张献忠去往湖广,南直隶上下本以为事情了结,正要松一口气,谁想到突然又是转回来,立刻是江南震动,南京镇守太监那边还没有拿个主意出来,在南京城中的大小官员已经是火烧屁股的求援了。
周延儒本就是在南直隶有大批的产业,当然并不是他一人如此,朝中的诸位重臣都是如此,听到自家基业要被流民侵害,有所损失,而且他们的亲朋故旧也多在南省,自然要小心照拂,当即都是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在朝中拼命的进谏。
重臣们一个个慷慨激昂,大公无私的进谏进兵,大有不出兵,就撞阶尸谏的架势,崇祯皇帝在上面看着大为感动,有这样的纯臣,直臣,朕又有唐宗纳谏之明,大明中兴那是指日可待。
不过,崇祯皇帝经过方才陈新甲这件事,明显是有些气虚,本就是愁眉苦脸,谁想到臣下又说起南省的这些事,现在天下之事千头万绪如乱麻一般,偏偏朝廷无论是兵粮银都不凑手,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河南那边一封封的求救折子过来,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可侯恂却说仓促间不能动兵,这边还没有处理完毕,南边又是闹将起来,更不用说那些湖广、四川、陕西的告急文书了,种种危急情况在脑中纠缠成一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崇祯皇帝用手捂住了额头,实在是头疼。
朝廷中的诸位,自然知道崇祯皇帝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首辅周延儒也不含糊,又是言辞恳切的补充说道:
“前次督师侯恂那边上奏说道,说是河南危局,当用鲁地兵马,这南省危局,两淮所驻扎兵马也是山东的兵马,不如也调鲁军前往支援,也可分散他们力量,免得武将在地方上做大!”
至于围着颍上城的正是淮杨军参将陈六,这些朝中大臣是不知道的,这等细节,那是小吏操持的细务,不关他们事。
听到下面的请山东兵马支援,崇祯皇帝觉得心中一宽,但随即又是发愁起来,说是调山东兵马,那里调的动,崇祯皇帝猛然觉得一阵气闷,朕是天子,却连地方上的兵马都调拨不动,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崇祯想要张口说话,可此时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以陈六的一万五千兵马包围颍上城,在里面圈住革左五营的三营兵马,然后逼迫已经是到了颍州的老回回和改世王兵马回兵救援,把革左五营兵马都是聚拢在这小小的颍上之地。
胶州营淮杨军一万五千兵对抗将近十几万的流贼大军,南直隶兵马并不知晓淮杨军的战力,必然觉得没有把握,而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率领的六万官兵正在左近,必然会上前支援堵截。
天下那盘棋因为朱仙镇的溃败没有下成,那南省凤阳府的这棋局却还是要下起来,天下愈乱,李孟就一定要自己做些什么。
既然官兵和流贼并没有按照自己心意动,那么山东兵马自己动,逼迫这个局势按照自己的需要动起来。
这手段却也简单,所谓的围城打援是也,在现代的时候,出身解放军的李孟所受到的教育,肯定会有这个围城打援。
自革命战争起至解放战争,围城打援的战术我军当真是用得熟练之际,革命史和革命战争史料都是提及甚多,李孟这个还是记得熟悉,并且在这局面中也能用上。
凭借着这工事和淮杨军的火器精兵,围住颍上,并且让对方打不进来不成问题,至于打援,那自然是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的任务。
卢九德率领的兵马若是动,那两淮的青州军必然会跟着动,至于跟着打谁,那可是不可言的事情了。
七月底,革左五营老回回和改世王的大部前锋已经和淮杨军的小部队接战,淮杨军的军兵和动员起来的民夫丁壮发疯一样的加固工事,挖沟筑墙。
山东总兵李孟写的一封信也是被人送到了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的手中,信上寥寥几字:
“革左流贼,你不打,我打!”
------
今后老白量力而行,呵呵,谢谢大家,求个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