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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雪雁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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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御史深知文肃帝的心思,林家这事情虽然已经足够分量了,只是这荣国府上早就手上不知人命几何,若不一一翻出来,岂不是让那些苦主们抱恨终生,想必自己的儿子在九泉下亦不能瞑目。这三天,他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等等,足可以让荣国府难以翻身。文肃帝也知道他家那些瓜葛,特命李御史亲随禁卫军。贾家众人闻听元春乃是因为林家之事如此被贬,尤其是王夫人几乎轰去了魂魄。这林海并非文肃帝的心腹,亦没有随太祖爷平定天下的那份体面荣光。

贾政此时已经稳不住了,待要去派贾琏打探消息之时,禁卫军已经把荣国府团团围住,更带来了抄家的圣旨。贾母,王夫人等人在里间得知了消息,尤其贾母几乎一口气不能喘上来,忍不住拍了几下扶手,叹道:“作孽啊,作孽啊。”又对王夫人怒目而视,道,“当日我是如何和你说的?这下全家都被你带累了。”王夫人一心还在元春身上,本也不是擅长言辞之人,哪里能反驳。到底是探春,宝钗反应过来,可也只能喊了句“太太”。王熙凤更是脸都已经白了,平儿亦是面白如雪,他们屋子里那些东西可要命着呢。

贾琏此时更是懊恼,若是他没有听到贾政的话立马过来,或许他还能把巧姐送出去。他膝下无子,惟有一女,虽平时不甚挂念,然而到底是他的骨血。如今这个时候,他焉能不急。在贾政和王夫人的房间里抄出了林家的家财还有本应属于甄家的财物。贾政再忍不住内心愤怒,终是端不住平日方正严肃的面孔,狠狠甩了王夫人一巴掌:“都是你这毒妇,竟然做下这等罔顾国法的事情,不仅有负圣人和贵妃娘娘恩德,有违祖宗之风,更是害死了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你让我如何向地下的列祖列宗和妹妹妹夫交代?”声色俱厉,颇有恩断义绝的架势。王夫人紫涨了脸皮,难道贾政会不知道那些摆设并非贾家之物吗,他素日也不曾照拂过黛玉,她虽不喜黛玉,可是到底也没缺了黛玉什么。如今竟都成了自己的不是,枉费她还为他生育了两儿一女。

贾母更是痛难受非常,抚着胸口失声痛哭,口中满是对自己早逝的女儿和外孙女的无限怜惜与伤痛,真真是闻者为之心酸。可是李御史和随行官兵早见过了贾母的私房和二房摆放的财物,哪个不是心知肚明?冷眼旁观贾母说唱俱佳,不禁暗暗冷笑,这老太太,到如今还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一般了,演戏给谁看呢?随即,王熙凤房里翻出了那些债据,竟是满满的一箱子。“你真正害死我了。”贾琏狠命地跺脚,瞪向了王熙凤,忍不住捶胸顿足,连连叹息“我总不甘命中无子,原来竟是应在这里。放印子钱,包揽诉讼,哪样不是断子绝孙的缺德事,怪道旧年我房中接连流掉了两个成型的哥儿,竟是老天的报应。”说着,愈发激动起来,竟是要上前拉扯王熙凤,一屋子丫头嬷嬷好容易方才拉住。却听贾琏犹自不平,怒不可遏:“早该休了你这毒妇,竟是要绝了我们这房的香火!”王熙凤虽早年不信这些,但眼见抄家的阵势,又想起未曾保住的哥儿,自是惊恐非常,哪禁得起贾琏如此锥心之言,早已经软倒在地。忽见官兵压了一干奴仆过来,自己的女儿亦被奶妈抱在怀里,正哭得肝肠寸断,脸色煞白。凤姐儿只觉得五脏俱焚,赶忙起身去抢过自己的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巧姐早就被诸多凶恶官兵吓着了,乍见生母,抽抽噎噎,竟是快喘不过气来。

贾宝玉脸色惨白,眼见素日跟他胡闹的丫头们都被捆绑推搡着,推出府外,哭声一片,竟也吓得不轻,苦将起来。反倒是李纨,探春,薛宝钗虽然亦是惶恐,她们可是深知厉害,到底还是稳住了,只是身形不稳。探春哪里晓得自己当日的话竟是应验了,看到如此凄惨的情景,可把雪雁恨到了骨子里。她忙着去搀扶贾母,她忙着去搀扶贾母,宽慰王夫人。如今林家家财之事,唯有贾母凭借长辈之尊,血脉之亲,或可周旋一二;阖府查抄,也唯独舅舅王子腾够格代为陈情,回护几分。至于生母赵姨娘和胞弟贾环,哪管他们是否被锁拿发卖,拘禁入狱,竟是忘得一干二净。

贾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往日那些深受其害的百姓更是拍手称快,与此同时,宁国府亦被查抄。众人都被用绳子栓起来,拉扯从府门里出来,那“敕造荣国府”的牌匾早就被摘了下来,随意扔到了一边,任人踩踏。贾母何曾料到如此荒凉的光景,真正的泣不成声,泪流满面。边上的禁卫军哪里管他们如何,只是骂骂咧咧地催着他们走。顾忠和顾诚父子俩亦在旁看着,雪雁会以死相告,顾忠万万没想到,只跌足叹道:“竟是我不仔细。”更是下定了心思,必要看到贾府一干人罪有应得,方能出了这口气,告慰老爷姑娘在天之灵,亦不负雪雁当街一撞,血溅京师。

“爹,你说什么?荣国府被抄了?”病床上躺着一位少女,本是水葱般的人儿,此刻却是脸色蜡黄,咳嗽连连。她不是别人,正是原在黛玉身边服侍的大丫鬟紫鹃。几日前,荣国府放出了一批奴仆,她的父母长兄皆在其中,如今唯独次兄还在当差,也仅仅是个不起眼的门子罢了。说来紫鹃卧病已有一段时日,却是郁气在心引发的咳疾,一旦发作便极为严重,只得躺在床上静养。此时,紫鹃竟顾不得难受,立刻直起身来连连追问。当日,姑娘去后不过三日,贾母就急急地将自己打发出来,说是晦气,唯恐冲撞了宝玉的喜气。紫鹃服侍黛玉多年,深知黛玉脾性处境,早和黛玉情同姐妹。见到王夫人连见黛玉尸身最后一面都不肯;素日尚算怜惜黛玉的贾母也竟如此冷面冷心,丝毫不顾黛玉尸骨未寒;便是那往日里与黛玉亲密非常的宝玉也未曾提及黛玉一句;更别说府中处处张灯结彩,连潇湘馆也不许设作灵堂,早早收拾起来,不留黛玉一丝痕迹,阖府上下竟似乎从没有黛玉这个人似的。紫鹃气得仰倒,只是她乃是贾家家生子,父母兄长的性命都握在那贾府手中,竟是无计可施。又听说雪雁要扶灵回南,便立刻将自己往日的体己收拾了出来,托人给了雪雁,算是自己念着姑娘的一份心意,只是雪雁执意不收。

“我的儿,你听我慢慢说。”紫鹃的父亲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挂念着曾经侍奉的林姑娘,他们亦然。林姑娘当日过的本就不容易,对紫鹃确实颇为照拂,偶尔也会帮衬自家一二。就说现在他们虽被放了出来,但是家里有地有田,安饱很是足够。紫鹃乍闻此事,竟是呆住了,一会儿方才咳嗽连连,泪珠滚滚,“雪雁竟是去了,早该料到的。”耳畔又回想起雪雁当初的话语——姐姐,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是啊,当初雪雁拉住自己的手,神色是那般坚定而决绝,泪盈于眶,泣不成声:“好姐姐,若是有一日,你好歹替姑娘分辩几句。”昔日之言犹然在耳,故人却早已阴阳两隔。当日雪雁的话语多有不祥,竟是应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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