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扬把贾琛接回宁国府,得知消息的老管家早就到书房请了贾蓉,带着一干下人在门口迎接了。裴扬淡淡吩咐了府中下人几句,不外是好好照顾大姑娘一类,又敲打了服侍琛姐儿的一干仆妇,方令他们散了。在穿来的一个多月里,裴扬暗自下了一番功夫,克服并逐渐适应了繁体字的语言习惯和书写方式,又把宁国府的帐册仔细梳理了一番。这时候,裴扬不得不谢天谢地,前世被唾弃了无数次的会计专业,此时竟是无比管用。了解过古代账册的格式,裴扬便很快上手了,账册的许多藏着猫腻的地方也暴露出来。但比起这些来,家学的整顿以及给荣国府分家才是最重要的。裴扬心中暗暗盘算,面上却不动声色,招手唤了贾蓉上前,给姑姑见礼。惜春看到比自己大的侄子给自己见礼,略微有些不自在,小手怯怯地抓住衣襟,小脸也泛起了红霞。
裴扬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暗暗发笑。堂前一脸严肃小正太无比认真地给比自己矮一头的小萝莉行礼,动作十分标准,胖胖的脸微微鼓着,眼睛更着睁得圆圆的,实实在在萌翻了,让人直想抱起来捏捏。贾蓉之前的启蒙虽然晚了些,水平也差了点,但是贾珍的妻子杨氏管教得严,倒没有养成不好的习惯。裴扬穿来之后,对贾蓉的管教并不放松,只是如今不让他往家学那里走动罢了。贾蓉见过自己的姑姑,又向父亲问了好,方才往书房去了,完成裴扬给他布置的功课。
“走,哥哥带你去瞧瞧你住的院子,也看看合不合你心意。要是有不喜欢的地方,哥哥立马给你改过来。你是这家里正经的大小姐,自是金尊玉贵。日后若是有下人胆敢怠慢你,只管和大哥哥说,哥哥给你出气。”裴扬目视贾蓉回了外书房,又牵起了琛姐儿的小手,带着她前往精心收拾好的院子。预备给贾琛的院落极其精致典雅,凡是女孩子喜欢的玩意,裴扬都找了出来,一一布置妥当。思及惜春喜欢画画,就把库房里几幅千金难买的古画拿了出来,布置在了贾琛的屋子里,又派人去江南购置了整套画具,放在了特特整理出的书房里。至于床帐用得是供上的软烟罗,绣着江南烟雨,朦胧雅致。贾琛见到如此屋舍,难免红了眼眶,想起了在西府的处境,愈发的难受起来。“琛丫头,莫哭。”裴扬赶紧去哄惜春,拿无数的话逗她,直到惜春破涕而笑方才罢了。
大概是血脉相通的缘故,不过一二个时辰,贾琛就和裴扬极其亲近,赖在她怀里再不肯下来。裴扬看了看怀中的贾琛,默默思量着,一定要比照书香世家,给贾琛正经请一个人品稳重,才学极好的读书人当西席才好。裴扬本来就是女生,自然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给惜春最好的,更何况红楼中女子本就不比男儿差。至于惜春以后的人情往来等等,他还是得跑一趟外家才好。她没想着娶老婆,就算穿成一个男的,她也是直女,还乐得一个人清净自在。再说即使娶了继室,也难以保证其人品心性,若是亏待了贾蓉和贾琛岂不是后悔莫及,她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
第二日一早,裴扬就荣府去寻找贾赦,顺手还收拾些小玩意给贾琏和迎春。贾赦看到贾珍,自然笑容满面,打趣道:“这些日子你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儿个这是吹了什么风,竟把你给送了过来?”贾赦和贾珍关系素来不错,彼此间自是不必顾忌什么。更兼他刚从邢夫人那里听说了昨天的事情,不由暗暗叫好。他对贾母的偏心不满许久了,只是碍着孝道,什么也说不得。“可不比您老,时时出门赏花看景。您侄儿我既是成了大家闺秀,匆匆拜访,自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裴扬嘴角一歪,语气颇为熟稔。趁着寒暄的空隙,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贾赦。这个红楼中的老色鬼,单论相貌来看,并没有书中写得那么不堪,也不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形容。虽然说屋子里姨娘小妾一大堆,但从没闹出内宅不宁的事情来,哪像贾政,房里统共两个姨娘,还不太平得很。
“人家有事都去找二房,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不是搞错了吧?”贾赦挑了挑眉,嘴角飞快地掠过一丝苦笑,随即又隐了去。他屈居一隅,心中苦闷无人诉说,在贾珍面前抱怨一句两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哼,找他。”裴扬讽刺地撇了撇嘴角,又觑了眼四周,看着贾赦把下人全部打发出去,随即低声道,“大老爷,你老实和我说,这荣禧堂你还要吗?”裴扬素来喜欢直奔主题,贾赦要是没有怨念,又怎会另开一门了。只是他能力有限,偏偏立不起来,只有被贾母拿捏的份,以至贾敬愈发看不惯贾赦的言行,反倒和贾政更为亲近,自然不会因此出面。贾赦听了这话,真真唬了一跳,眼里精光一闪,忽然一顿,语气平平:“这是母亲的意思,二弟素来比我孝顺,住在那里承欢膝下,也算是我的孝心了。”
裴扬眯了眯眼睛,心中暗忖,这贾赦倒是蛮会说话,做人也有些分寸,不至被人拿了把柄。也罢,她本意也是为了帮贾赦一房,自然不会计较贾赦的态度。“大老爷这话说的可真是言不由衷。别的不说,就说琏二弟,如今往二房的走得倒是勤快,如此下去,再过一两年只怕连自己父母是谁,哪儿是自己家都不认得了。前儿我可听说了,王夫人使唤琏儿可是得心应手了,甚至让他去给娘家送礼。又不是琏儿舅家,连府里正经的亲戚都算不上,竟要袭爵之人亲自跑腿。不说大老爷的脸面,要传出去,我都不用做人了。”裴扬把茶杯往桌上一搁,面色凌厉。“什么?竟有这样的事情。”贾赦把贾琏留在贾母跟前,本是因为邢夫人出身低,教养也一般,担心无法教养得当;又唯恐继室使坏,折了他唯一的嫡子。可他万万不曾想,儿子被如此侮辱,简直欺人太甚了。“大老爷还有些事情不了解呢。若不是为了这些事情,我虽是族长,也不愿意插手府上内务,做这个恶人。”裴扬心中暗笑,若是点明了这两件事,只怕贾赦立马求着她出面分家。
裴扬严肃了面容,低声说道:“我可是听到外头的风声,二房的王夫人可是拿着荣国府的名帖,做下了好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情。包揽诉讼,放利子钱,就没她不敢做的。如今人家畏惧咱们家的权势,不敢出头,可日后若翻了出来,倒霉的必是大老爷和琏儿,二房自然可以推得一干二净,逍遥度日。这是头件,也是最要紧的,虽说这分家名声不好听,但是为了保住府里荣耀,不伤了贾家的体面,也只能如此了。另一件就是那贾宝玉,什么大造化,竟是快醒醒罢。这玉的事情岂是能够随便说的,连皇上太子都没这福分,府里还在那儿大肆宣扬,真真令人担忧。我倒是劝了老太太几次,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若非他抓了胭脂水粉,咱们恐怕如今都在大牢里,连命都丢了呢呢。”看着贾赦怔愣而又害怕的神色,裴扬在心里暗暗点头,知道厉害和害怕就好了。“好侄儿,你就帮帮我吧。”贾赦听着裴扬一件件剖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哪里还坐得住,脸色煞白,青筋暴露,抓着杯子的手都在发抖,丝毫不见之前的犹疑。他虽然纨绔,但到底是世家出身,懂得国法忌讳,因此从不做什么伤天害理,违反国法的事情,只一心安享荣华富贵。
裴扬靠近贾赦,轻轻说了几句,贾赦听了方才稍稍定了心神,又不住地点头。“大老爷,我听我妹子说,迎春在那里过得可是不好的很,居然还比不上二房的探春。虽说东院小了点,到底把闺女接回来交由太太亲自教养的好。”裴扬对迎春是怜其不幸,怒其不争,邢夫人虽然在原著中是牛鼻子左性,但是说迎春的那番话并没有错。她若自己不立起来,又有谁能帮她?贾赦如今是裴扬说什么就应什么,哪里还顾得了别的。“大老爷,这几日恐怕乱得很,倒不如把琏儿送到我那里,和蓉哥儿叔侄俩一起读几日书。这些日子,我倒是有些空闲,尽尽做哥哥和族长的本分。”裴扬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贾赦自己糊涂,可是却也希望贾琏出息,又听说珍哥儿如今倒是一心督促蓉哥儿长进,料想贾琏在那里也能学得些好,自然满口答应。
裴扬把贾琏带回了东府,悉心教养不提。说来贾琏和贾蓉的命格倒是有些相似,都是生母早亡,失于教养。只是贾蓉摊上的老爹更不着调,更为无耻了些。原身和贾琏的关系倒是不错,因此贾琏在裴扬面前也不拘谨,一口一个大哥哥,叫得很是亲热,嘴也甜得很。裴扬真心忍不住想要45度仰望一下蓝天,这贾琏若是教好了,以他的家世,再凭这个钻营劲和嘴甜心巧的性子,官居三品绝对不成问题。“大哥哥,你在想什么?”贾琏发现珍大哥哥居然在自己面前走神,不禁好奇道。裴扬回过神来,眼睛盯着贾琏,心中有了主意。对于贾琏这种灵活的性子,与其好声好气地劝说,慢慢劝导,倒不如当即给他一个当头棒喝,等他清醒过来,自己便有了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