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样他的心底亦存着某些牵挂,所以他耗费了些时间,去了断自己的牵挂。这样的做法有些自私,但数年的愧疚终究让他无法压下这样念头,更无法安心赴死。毕竟在那场险些丧命的雨夜中,在那坠入悬崖暗以为就要命陨的须臾间,他的脑海中涌现而出的尽是这样的念头。
在做完了这些之后,他便第一时间回到了长安,去做当年那场雨夜之中,他未有做到的事情。
现在时候便已经到了。
他从床榻上站起了身子,来到了房间的角落,那里放着一盆清水,他借着屋外稀疏的星光,打量着水中的倒影。
他微微一笑,然后伸出了手,沾上了些许清水,将自己的发丝梳理齐整,又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正要转身离去。可那时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方才迈出的步子却又忽然被他收了回去,他低头看着铜盆中倒映着的那张脸,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他沉吟良久,似乎是在不满着些什么,又似乎是在寻找着某些重要纰漏。
忽然他的手再次伸出,又在那盆中沾上了些许清水,然后将指尖放到了自己的眉梢,轻轻捋动一番,这时,这位白眉黑发的男人方才舒展开眉头,展颜一笑——于此之前,他那两道醒目的白眉上有些微不可察的尘埃。
今天对他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而面对这样的日子,自然理应以最完美的姿态去迎接。
这样的完美是任何意义上的完美,男人并未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任何的不妥。
做完了这一切,他终是心满意足。
于是他再次转身,迈开了自己的步子。
......
客栈外,夏日的夜风扬起了街道上散落的尘埃。
男人来到那里时,不见五指的阴影之下,一道身着紫袍背负一把猩红色长剑的身影忽的走出。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男人,沉声言道:“你晚了十六息。”
面对这样的指责,男人耸了耸肩,一本正经的回应道:“一些事情耽搁了。”
“唔。”紫色的身影点了点头,并未多问:“拿走吧。”
“好。”男人亦点了点头。
于是两道身影便于那时在那长安城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并肩而行。
夏日夜风又大了几分,天上的星光被乌云遮蔽,昏暗笼罩二人。
“你说...”
“嗯?”
“我若是死了,小徐来长大后会怎么看我?”
“你想他怎么看你?”
“舍己为人的君子,匡世救民的圣人,扶大厦于将倾的大贤,什么都好,总归得是个英雄吧?”
“呵呵...”
“掌教笑什么?”紫袍青年忽的停下了脚步,不解问道。
“你想太多了。”
“事实上在孩子眼中,你只会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白眉黑发的男人说道这处忽的顿了顿,而后方才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笃定的言道:“或者说...是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