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小却想到这种一家人围坐共餐是吃一次少一次,不由眼泪在眶中打转。她怕人见,急忙端起饭碗掩饰,那泪珠却啪嗒啪嗒落在了碗里,送进口中果然是苦咸滋味。
反倒是钱母最为淡然,她由衷觉得儿子能够有此法缘可谓祖宗庇佑。而且穹窿山离家又近,想念极了只需跑一趟便是,有什么妨碍?再者说,儿子只是入山修行,出师之后自然下山,又不是要一辈子守在山上。
一家人正各怀心事,突然听到大门外飘来一个轻灵高远的声音,呼喝道:“钱逸群,且随我走。”
钱逸群听到这声音,原以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此刻心情却沉重起来,直对自己说了好几遍“求仙问道,庇佑家人”,方才捡起近日功课,施施然起身,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孩儿不能尽孝二位大人膝下,惟有神前祝祷,愿二位大人福寿永康,愿吾妹得归良家。”
钱大通本想关照几句,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只会说:“起来吧,起来吧。”
钱母原本还自为能够淡定送儿子离家,刹那之间却鼻头发酸,只是朝儿子点头。
小小也跪了下来,抽泣道:“哥哥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父母家里,你若得空记得写信回来。”
钱逸群重重点了点头,扶着妹妹站起身,道:“那儿子便去了。”说罢转身出了饭厅,径自回屋里。那边东西已经准备妥当,钱卫背了更换衣物并一应被褥铺盖,只待出发。
钱逸群背起一个新作的竹箧,里面装了百媚图、命主骨、天命丹、寻鬼司南、破财落宝铜钱,又用赢来的银箱装了苦尘送的芬陀利华,一家一当全都放在了竹箧里。
竹箧似笨重,其实分量不重,上面可以插遮幕,累了还可以客串凳子、书桌,是书生出门的必备装备。钱逸群的竹箧是来顺做的,玳瑁他娘给缝的厚厚背带,双肩背起没有丝毫不适。
“我们走。”钱逸群对钱卫道。
钱卫终于可以摆脱藏在床底的生活了,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紧随钱逸群身后。
一家人站在前院里,着钱逸群翩翩出来,目光恳切。又见钱逸群身后的被褥铺盖悬浮空中,以为是少爷的神仙术,又不免惊羡。
钱大通是知道钱卫的,只是在铺盖路过的时候连声道:“要顾好啊,要顾好。”一旁不明真相的钱小小只以为父亲是在叮嘱哥哥,却不知道这是说给钱卫听的。
铁杖道人在门口已经等了半天,不见烦躁。他了钱逸群身后,并未有任何惊讶,像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钱逸群也没解释,落后半步走在铁杖道人身侧,往城门走去。他觉得背后火辣辣的,知道是父母家人必然在门外目送,本想回头一眼这座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屋舍,脖子却僵得没法转动。
铁杖道人身着大袖道袍,腰间系了一条三色编带,足下一双皂面白底的方口靴,步履翩翩,颇有轻灵飘逸之姿。他又从袖中挚出一支通体黝黑的长杖,足有齐眉高度,叩在青石板路上金石交鸣,如罄如铃,正是别号“铁杖”的来由。
吴县的城门像是故意为他们留下了一条缝,也没有值门老军把守。二人穿门而过,就像是走自己家大门一般。铁杖道人没有乘舟坐船的打算,沿着路径直往光福镇走去。他的意思,这六十里路是打算步行了。
钱逸群想想自己这次是真的踏上了修真之路,心中激荡,足下生风,恨不得当即就飞到穹窿山。在他想象之中,穹窿山上必然高士如云,简牍如林,自己白日受高人传授秘法,晚上刻苦攻读,必然勇猛精进,一日千里……等到天下风起云涌,自然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做着这般美梦,钱逸群也不觉得前路艰难了,吴县的城墙已经消失在身后地平线,前面有片黑蒙蒙的山影,穹窿山正隐在其中。
(第一卷吴县小生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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