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盖,残阳如血,新泰集上炮落如雨,火焰与硝烟共舞,残骸与焦土四溅!
谢团长趴在废墟里,背上交替地压着三个兄弟,温热的鲜血潺潺地流到他的身上、头上、脸上……是他们替他挡住了飞溅的弹片。
他静静地趴着,无力挣扎,无心反抗,如雨的炮火已然让他绝望!
炮声依旧,惨叫声却渐渐地变得微弱!
“团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谢团长耳边响起,来人是三营长张自德,“你没事吧?”
两个兄弟拖开了压在他身上的尸体,张自德急忙拉起他就跑,“小鬼子的炮火太猛,先避一下吧……”
谢团长一怔,猛地挣开了张自德的手,狠狠地瞪着他,“老子毙了你!谁让你们退的?”
“团长,”张自德眼圈一红,“兄弟们都快死光了,还等在这里干啥?小鬼子根本就没想过和我们硬拼……团长,我们不能拉着兄弟们送死啊!”
谢团长浑身一颤,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张自德拖起谢团长就跑,炮火依旧在肆虐,新泰集在哀嚎,谢团长心如死灰,人心被炮火震散了,队伍垮了。
残阳终于掉进了夜幕里,炮火停了下来,坂本支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新泰集,新泰集已然化作一片废墟。
野店集,小鬼子终于退了,留下了遍地尸骸和一片废墟。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突然高声喊了起来,“杨凡,杨凡……”
“到,”一个粗壮的中年军官跑了过来,对着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他就是工兵连的连长杨凡,一个从太平村就跟着李四维的东北大汉。
李四维一摆手,“让工兵连的兄弟按计划行事!”
“是!”杨凡“啪”又是一个敬礼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李四维见杨凡走了,又举目四望,大叫一声,“张羽……”
“到,”一个精瘦的小伙急忙跑了过来,身体站得笔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长官,请您吩咐。”他是这批新兵中少有的学文人,商丘一个地主家的少爷,此时成了李四维的传令兵。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传令各营,准备撤退。”
张羽一怔,瞪大了双眼,“长……长官,您是说……撤退?”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你娃娃没有听错,是撤退!”
张羽更加惊讶了,怔怔地望着李四维,他真的懵了!说“怕死,更怕丢了野店集”的是他,下令撤退的也是他……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给老子愣着做啥?快去传令……老子死了无所谓,总不能拉着兄弟们陪葬吧?”
“是……是!”张羽浑身一怔,转身传令去了。
李四维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咒骂,这该死的战争!
“李大炮,你个龟儿子!”廖黑牛匆匆而来,怒容满面,双眼通红,“你要当逃兵老子不拦着,但是老子不能当逃兵!”
李四维望着他苦笑,“莫给老子咋咋呼呼的,老子好久要当逃兵了?”
廖黑牛一愣,“不是你下令要撤退的吗?”
“是,”李四维一点头,“老子是下令撤退了,可是撤退并不一定就是要当逃兵啊,有的时候……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进攻?”廖黑牛兴奋了,“咋进攻?”
李四维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让兄弟们撤下去,罐头汤和大窝头都准备好了……边走边吃!”
“走去哪里?”廖黑牛紧紧地盯着李四维。
李四维笑意更浓,“走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走去哪里,对面的小鬼子就要跟去哪里!”
廖黑牛一愣,“为啥?”
李四维满面笑意地望着他,“黑牛,你听说过围魏救赵吗?”
廖黑牛摇了摇大脑袋,满脸懵然。
李四维笑骂道:“这都不知道,还问个锤子?带着二营的兄弟跟紧了就好,老子往哪里走,你们就跟着!”
李四维说完再不理廖黑牛,死守必输无疑,结局无外乎全军覆没!那为什么不把小鬼子调动起来?谁说阻击战就一定要死扛?
张羽匆匆地跑了回来,“报告长官,命令已经传了下去,但是伤兵都不愿意撤……他们说,愿意留下来断后……”
李四维心中一震,他知道这是从淞沪撤下来的老兵的传统,正如汤山战役时的王瞎子,正如雨花台上的陈大山……李四维猛地一抬头,“告诉他们,谁他娘的都不许当逃兵!传令下去,伤兵由卢全友带着一营的兄弟亲自护送,撤往枣庄,一个都不能少!二营三营给老子去城东野店中学集合,老子在那里等着他们。”
“是!”张羽精神一振,目光炯炯……长官肯定又有好主意了,正如那些老兵说的太平村的故事,正如自己亲眼所见的河面上的那把火……
李四维下完命令,匆匆地赶到了野店中学,守在门口的韦一刀自是满脸激动,“长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李四维重重地一拍他肩膀,嘿嘿笑道:“老子说过要喝罐头汤,那就一定会来的……一刀,辛苦了……”
韦一刀满脸赔笑,“不辛苦,不辛苦,兄弟们在前面和小鬼子拼命,那才辛苦呢……”
李四维点点头,“份量够吗?一千来号兄弟呢……”
“够,够,”韦一刀连连点头,“按照您的命令,罐头全炖了……”
“好,”李四维满意地一点头,大步地往操场上走去……那里,十二口大锅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初春的夜,微微凉,野店集的月光有些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