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乐送了岑深一件他怎么也想不到的礼物, 一幅画。
岑深的卧室里没有装电视机, 所以正对着床的那一大面白墙前只放了两个高矮不一的简易多宝架做装饰, 上头摆了一些书和精巧的小物件, 那些小物件大都是岑深在闲暇时做出来的法器,没什么大用途。
而现在, 这两个多宝架被移向了两侧, 白墙中间对着床尾的那块就空出了一大片, 正好挂着桓乐那副巨大的足有两米的画卷。
桓乐善书法, 一手丹青亦可圈可点,虽比不上他二哥那么出色, 但用来送人绰绰有余。他会送岑深一幅画,并不出人意料,但画的内容实在引人深思。
只见那副巨大的画卷之上, 水墨勾勒出一片写意山水作为背景, 而在那山水之中, 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大地。或浓或淡, 似九天之上洒落的光, 不过分璀璨, 却又美如金鳞。
但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侧卧在金鳞之上的红衣美人。虽然他绾着发髻, 宽袍大袖, 可岑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
不, 那应该说是桓乐幻想中的自已。眼波清冷, 可眼尾有红妆, 自有一番风情。
他倚在一只大狼狗身上。
大狼狗趴在地上,但仍威风凛凛。
它的另一边还坐着十五六岁的岑深,穿着宽大的条纹衬衫,手里摆弄着一个八卦锁。少年垂眸不语,小脸儿漂亮精致。
看来,桓乐不止画得美,想得也很美,左拥右抱呢。
“这是什么意思?”岑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桓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正要开口说话,阿贵的声音突然插入:“这幅画就叫做——美人与野兽。”
桓乐立刻瞪了他一眼:“去你的。”
岑深冷冷看着他俩,不用说,阿贵肯定是个知情者。因为桓乐画这幅画的时间一定是在岑深去找柳七接受传承的时候,以阿贵的八卦性质,肯定在旁围观。
他先饶有兴致地看桓乐作画,可能中间还出过什么馊主意,然后在桓乐作死的时候,跳出来煽风点火,简直完美。
“把画拿下来。”岑深深吸一口气,他可不想每天对着这样一幅画睡觉。
桓乐哪肯啊,挡在画前面,仿佛背后的画就是他的爱人,“不要嘛阿岑,你看我画得多好啊。”
岑深微微眯起眼:“拿不拿?”
“不拿。”桓乐别过头,嘴上非常硬气,表情却相当可怜地梗着脖子道:“你打我吧。”
下一秒,他的小眼神又悄悄瞟过来,一副“你要是真的打我就是不爱我”的表情。
岑深真的很想打他。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动手,桓乐肯定会乖乖让他打。
但他并不想那么做,好让桓乐从此以后有了得寸进尺的把柄。
于是他收起必杀死的目光,看向画上的两个人,问出了一个可以致命的问题:“那你觉得,是从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桓乐顿时噎住,卡壳了。
是哪个阿岑更好呢?
两个都很好啊!
不、不对,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大唐少年从未面对过如此令人窒息的问题,他如此聪慧,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如果他一脚踏进去,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好阿岑,我错了。”骄傲的少年,能屈能伸。
“我不好。”但岑深冷酷无情。
桓乐便抱住他,开启终极撒娇大法,甚至提出主动把画取下来,但岑深还是拒绝了:“挂着吧,挺好的。”
这画就这么留了下来,但桓乐时刻得面对来自灵魂的拷问——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呢?
岑深其实也有点好奇,对于绝大多数情侣来说,这恐怕都是一个无法不惹人在意的问题,虽然它的本质跟左右手互搏是一个道理。
桓乐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呢?爱情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啊。
“阿岑阿岑阿岑阿岑……”桓乐只能愈发的黏着岑深,以表忠诚。
岑深淡定自若,任凭桓乐怎么撩,他自八风不动。刚从回忆中醒来时诞生的要对桓乐温柔一点的念头,早就烟消云散了。
于是西子胡同深处的小院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幕——高大的英武少年追在一个矮个子后头,时而又跑跳着拦在他前面,言语哄着、低头笑着,无所不用其极。
他时常可以凭空变出一朵花来,簪在对方的耳畔。
时而又像个劫匪,抱了人就跑,也不知那短短的一段游廊有什么可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