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郭氏的泼辣劲儿早不见了,黄着一张脸犹豫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下来:“老夫人,是我们当年一时想岔了,对不住伯府,请您原谅则个吧。”
孟老夫人眼神一紧,瞥一眼不住擦汗的程九伯,沉声问道:“郭氏,有话好好说,不要打哑谜。当年什么事?又原谅什么?你不说清楚,让这么多长辈陪你耗着不成?”
郭氏跪在地上,飞快抬了头,满屋子人中竟独独扫了韩氏一眼,一咬牙道:“十三郎……十三郎其实不是我生的,是当年我们夫妇下地,在河边捡来的!”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
韩氏失手就把手边茶盏碰翻了,茶水淋了一身浑然不觉,程二老爷则腾地站了起来,不小心把椅子带翻,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这声巨响,把众人神智拉了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孟老夫人只觉脑袋突突地疼,好像有锥子在里面凿洞似的。
程二老爷扶起椅子缓缓坐下,脸色铁青。
事情很快就闹个明白,怀仁伯府二房过继来的嗣子,伯府准备倾尽资源在官场上培养的人,居然是个身世不明的野孩子!
“这个事情,族中是如何知道的?”郭氏讲完,一片沉寂中,程二老爷缓缓开口。
来的人都看向站在胜叔身后的小姑娘,新弟。
新弟低着头跪下来,刻意与郭氏拉开了距离,小姑娘口齿还算清晰:“是小妹妹发了烧,我背去万爷爷家给小妹妹看病,在他家住了几日,因为太累睡着了,无意中说了梦话,恰好村子几位婶子去抓药……”
新弟怯怯看郭氏一眼,道:“我以前捉迷藏躲在柜子里,听爷爷和奶奶说过十三叔的身世……”
郭氏目光一斜,狠狠瞪了新弟一眼,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是她大意了,那短命鬼没了,就懒得管几个丫头片子。偏偏十三郎和微姐儿都对新弟另眼相待,她明知死丫头手里有些钱,也不好全要过来,竟给了她机会带着那小讨债鬼去瞧病。两个死丫头住在万大夫家,因为少了两张嘴吃饭,她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成想转眼捅出这般娄子来!
到了如今,后悔也晚了,只求伯府饶过他们一家就好。
想到这里,郭氏再顾不得脸面,跪着爬过去抱住孟老夫人大腿:“老夫人,我们两口子也不是有意这样,实是当年伯府要挑人,满庄子上属十三郎最出挑,漂亮得像观音娘娘身边的金童似的,又聪明伶俐,合该是要有出息的。像我家老大和老二,一个懒一个赌,要是送了来才是祸害人呢。”
郭氏一边哭求一边抽自己耳光:“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求老夫人大人大量,莫要和我计较……”
“够了!”孟老夫人手上青筋直冒,杵了杵拐杖。
二爷爷咳嗽一声:“老九家的,你也莫闹了,你们的事,那是另说,族老们从庄子上赶过来,可不是管你这个的。”
二爷爷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布包,道:“这里面是程家族谱,十三郎到底该如何安排,还要伯府拿个主意才是。”
时下规矩,没有人家会过继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为嗣子,用玄妙点的话来说,连一丝血脉牵挂都无,将来祭拜先人,先人们都收不到的,过继来有何用?
且怀仁伯府这一房其实不是没有子嗣,两个亲生儿子都不小了呢,这十三郎是记成养子,还是从程家族谱除名,就要看伯府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