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爷已经没往下说了:“罢了,那都是些往事,老三啊,有句话我还是要叮嘱你,容家有今日这样家业,并非一帆风顺,也是经过许多曲折的。不怕遇到难事,怕的就是见到难事就缩头。”
容畦又答几个是字,也就回去收拾行李,尽快往京城赶去。
容老爷坐在厅上,身子慢慢地开始佝偻下去,自己,是真的开始老了。
“爹爹!”容玉致踏进厅里,一眼瞧见自己的爹坐在那里背影佝偻,不复往日那样,不由含泪喊了一声。容老爷重新挺直了背瞧着女儿。容玉致自从入梦醒来,已经和原来不大一样,不再那样刁蛮任性。女儿终于开始长大了,容老爷感到很欣慰,可接着又有别的念头浮起,还是舍不得女儿长大啊,宁愿她和原先一样任性。
“哭什么?你爹我虽然已经快六十了,可还是能瞧着你招赘个好女婿,给我生下个孙子。那时我含饴弄孙,岂不更好。”这样的容老爷也是容玉致不熟悉的,毕竟在容玉致原先的认知里,父亲身边总是簇拥着不同的莺莺燕燕,流连花丛中的容老爷,对女儿疼爱的表示,就是不停地给银子给东西。
直到现在,父女两人终于可以坐在这里,说说心事。容玉致面上泛起微微的红色,接着就道:“可我,对这件事,已经没什么想头了。”
“傻话,你这孩子,尽说些傻话。天下的女儿,哪有不要嫁个男人的?再说你现在比原先,可好了很多很多。”提起原先,容玉致的脸上出现羞赧神色。容老爷伸手拍拍女儿的手:“其实呢,人这辈子,难免不犯错,可犯了错最要紧的是能醒过来。你觉得犯了错,就没有脸去见人了?可你也要想想,你爹我在朱姨娘这件事上,犯的错不比你小,但你爹我,还是挺过来了。玉致,若你当日真的无法醒悟,最伤心的人,是我啊!”
“爹爹!”容玉致只喊了一声就把头靠在容老爷的椅子扶手上。容老爷伸手拍拍女儿的手:“所以呢,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该去见谁就去见谁,该玩笑就玩笑,人这辈子,遇到的事多了。”
“爹爹,我的姨娘,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原先的容玉致不肯问,而现在,容玉致终于肯问出来了。
“她自陈姓苏,姑苏人氏,除了这些,别的,她什么都不肯说。玉致,你就当她死了吧。或者,她不是我能要的人,能为我生下你,就够了。”容老爷在长长的沉默之后,说出这么一句。
“这个姓,也是假的吧?”容老爷听到女儿的问话,久久没有回答。容玉致觉得心中一阵酸涩,开始低低地哭起来。原来,自己除了有一个父亲,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她的相貌,她的姓氏,统统都不知道。
容老爷拍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慰,容玉致哭了一会儿才抬头:“我想,我已经好些了,爹爹,我一直都只有你。”容老爷笑一笑:“其实,我都不记得,她长的什么样了。只记得,她有一双很沉静的眼。”
“不要说了,爹爹,我不想听。我只要记得,我的生母,早早已经死去。”容玉致摇头阻止,但声音还是带出几分难过。容老爷轻叹一声,再没说话。
“你一路上要小心,还有,京城这个时候,该是……”他们夫妻成亲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分离,嫣然忍不住在那叮嘱了又叮嘱。还没叮嘱完,就被抱进一个怀里,嫣然抬头看着丈夫。容畦伸出一根拇指抹去她的眼角的泪:“我会好好的,你在家里也要好好的。”
“我晓得,我会好好的!”嫣然的声音已经带上难以察觉的哽咽。容畦浅浅一笑,唇印在妻子脸上,吻去那些泪水。嫣然没有再说话,月亮已经移上了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