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阿奈用完全没有表情的脸点头回答。
“真不好意思。”
“不。没有、问题。阿奈、有一副、不睡觉、也没关系、的身体。”
阿奈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将视线投往下方。
“倒是、叶亚大人、快要、撑不住了。”
“……嗯?”
听阿余这么说,夏景才发觉心口觉重重的。
抬起头一看,有一头黑发披散在棉被上头。
“这不叫快要,是早就撑不住了吧。”
“就在、两分钟前、睡着的。”
“是吗?”
——你一直都在陪伴着我啊。
不知道该说是惯例还是怎样。
让一个人重视自己到这种地步,实在很难不受动摇。
「喂,你这样太没规矩了喔。」
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摇,叶亚便发出细微的音量缓缓爬了起来。
「嗯啊……夏景,你醒了吗?」
「对啊。多亏你的福。」
「是吗?那太好了。」
说完,叶亚的头又缓缓垂下。
看来是放心后打算再睡回笼觉的样子。
「喂,你先起来一下啦。要睡回你的棉被去睡。」
“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哦。”
就在夏景心想她到底是想干嘛的时候……
「啊啊,对了。」
不知是否连抬起头的力气也没了,叶亚把脸埋在棉被里,像是在怪罪似地开口说:「夏景,下次不许你再那么胡来了。」
「我知道啦,抱歉。」
反正她八成睡迷糊了根本没认真在听,如此心想的夏景随口敷衍。
于是——
就在叶亚入睡前,最后的最后。
叶亚用听似有些欣慰的声音说:「……你实在太了不起了。我也会……加把劲的。」
下一秒,旋即又开始平静地发出香甜的鼻息。
「是吗?」
其实,叶亚现在的立场并不适合担心夏景。
因为她总是意志坚强、态度昂然,差点忘了这家伙的村子被焚毁,双亲遭到杀害,却还是以一族族长之姿扛起重责。
虽说夏景自己也是自顾不暇,可是一直没办法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还是令人感觉有所亏欠。
此外,南宫曾这么说过。「你对一族的事一无所知。」对于肩负一族重担的人而言,这样的指责不知有多么苛刻呢。
南宫另外还留下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你当真以为杀死了叶春大人的凶手是我们?
叶春。不但是叶亚的姐姐,也是原先的下任鹿族族长。
她说杀了叶春的人不是繁荣派,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样一想,无论是关于一族还是关于内,夏景几乎可说是无知。
明天再跟叶亚打听看看好了——夏景打定主意。
这么一来,或许自己也能稍微帮得上叶亚的忙吧。
不对。要扶持那个身怀矜持且个性顽强,因此绝不愿将自己软弱的一面表露出来的少女,必须负这个责任的不是别人,正是身为叶亚的未婚夫人选的自己。
夏景一边轻抚叶亚的头,一边浅浅地微笑。
女婿人选——这个字眼纯粹是两个礼拜前下定决心投身战斗才说出的。当时还没能发现那个意思在自己的心里正逐渐产生变化。
「话说回来,阿奈。我想起床耶。」
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可是叶亚不放他。
「您就、直接起身也无所谓。」
「问题是她……」
「反正、大小姐她、是不会、起来的。」
女仆十分顺口地说出了跟忠心两字相差甚远的台词。
于是夏景挪动。
阿奈没说错,枕头不见了叶亚照样睡得不省人事。
夏景慢吞吞离开了棉被。
同时,一边用手确认,伤口完美无缺地治好了。
全都多亏那水的功劳。
以前也受益过它的疗效,这玩意儿实在是太方便了。
只不过,每当起身或做一些动作的瞬间,还是会隐隐作痛。
「……呜。」
果然疼痛还是没办法消除的样子。
算了,忍着,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起疼痛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制服被毁得乱七八糟。
衣服不仅变得千疮百孔,还被血给染成了黑黑的颜色。
在房间环视了一圈,发现被挂在横梁上的外套也一样惨不忍睹。
还顺便想起来当时为了牵制双胞胎,连大衣也用上的事。
家里虽有备用的制服,问题是在回家前该怎么办。说到这个,直到现在还没跟父母联络呢。
夏景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一看,有十五通未接来电,全都是母亲打来的。
最近的一笔是五分钟前。夏景连忙回拨。
电话只响了一声随即接通。
喂,夏景吗!你现在人在哪?
母亲那焦虑与安心同时传达而来的斥责,使夏景感到一股强烈的罪恶感。
要是害母亲她想起姐姐失踪时的事的话——不对,一定早就害她想起来了吧。
来到走廊的同时,夏景一面向母亲直赔罪。
然后迅速思考要交代的经过,将其列举出来。
自己就如先前简讯所写的,在朋友家读书。
可是读到一半,和朋友两个人一起睡着了。
等到醒来时间就已经这么晚了,手机也改震动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来电。
总之今天就在朋友家住下来,隔天直接从这里上学。诸如此类云云。
虽然谎话连篇的报告讲起来自己也很心痛,但实际发生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
「……啊。」
——不对。
『你啊,下次起要记得……嗯,夏景,怎么了吗?』
能说得出口的事——实际发生且能告诉母亲的事——是有那么一件。
「妈。」
『什么事?』
客房外头走道的外廊上。
坐在那里的少女察觉到夏景的存在而回过了身子,夏景一边看她站起来,一边向电话另一头说。
「我今天……遇到了姐姐以前的朋友喔。」
母亲沉默不语。
走到了眼前来的少女,以一张看不太出有什么表情——不过可以猜得出来她正在思考什么的脸,抬头仰望着夏景。
所以,夏景向着母亲和那名朋友的姐姐说道:「那个人跟我说……以前最喜欢姐姐了。」
母亲先是顿了一会儿,然后回答。
『……这样子啊。』
「那晚安了。抱歉,让你担心。」
挂断电话后,蓝阳问了个问题。
「欸,夏景。宁姐姐她很疼你吗?」
「是啊。」
夏景一面回忆往事,一面回答。
「我姐姐她人很温柔喔。我想……她应该很疼我吧。」
「是吗……」
蓝阳像是稍微陷入沉思一样垂低了脸。
「那么我也要喜欢夏景。」
并且……
「我会代替宁姐姐当你的姐姐。夏景……你在姐姐不见之后所感受到的寂寞,我一定会努力弥补回来的。」
那模样就彷佛在祈求宽恕似的。
同时,却又像是在道谢一般。
那张年纪怎么看都比自己轻,或许永远不会再成长,还残留着童稚感觉的脸——微微地笑了。
蓝阳从夏景的脸别开视线,坐回外廊。
然后以轻柔的音量开始轻轻吟唱起歌谣。
不过,那再也不是盈满追忆之情的歌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