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气氛如此的凝重，谁也不敢开口说上一句话，除了各自夹菜吃饭，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你爱她吗？”丘朗看似若无其事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丘民生一直闭口不谈了三十余年，这无疑是他自认为的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就是不让杨素晴与丘朗见面，让他们母子分开，让丘朗恨了她三十年。

他心跳有些加速，嘴角也稍微地颤抖了一下，眼睛湿润中清晰可见若干条血丝。

惠子就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问道：“爸，你还好吗？”

她的脚也没闲着，想踢一下丘朗，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说一些让父亲情绪波动比较大的话题。可餐桌大了些，并没有够着坐在她对面的丘朗，不过好在把妥协给踢了出去，砸到他的脚背上，她皱着眉瞪了丘朗一眼。

然而，丘朗完全屏蔽了她扔过来的讯号，依旧面无表情的细嚼慢咽着。

丘民生看着惠子，另一只手拍着她的手背，笑得很勉强，“没事的。”

他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因为她能够让丘朗变得越来越优秀，因为她通情达理又一心护着丘朗。

“爱，一直都爱着。”

当他说爱的时候，内心应该是平静且温暖的吧？即便早早的就离婚了，但他这一辈子就爱国这么一个女人，而后也一直未娶。

“那你为什么让她走？”

仿佛这些问题早就在丘朗的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了，他问出来的时候是如此的坚决，流畅，且看似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

“是我不好！”丘老爷子眼里噙着泪水，可还是一副因为释怀了那段感情而微笑的表情。“当年我忙着事业，不是在工地就是在酒桌上应酬，要么不回家，要么就是酩酊大醉地回到家······”

丘民生说了很多很多，但只是说了自己的错。很多时候，在他看来，这是悔恨终生的错，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不要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金钱财富，只求换来幸福的一家三口。

其实他知道，杨素晴心里一直有宋建国，也一直在想着他，只是现在对丘朗说这些完全没有必要。如果要恨的话，他宁愿丘朗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他的头上。

惠子还以为丘朗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像前天一样丢下碗筷愤然而去，可他并没有。他的沉着，他脸上不露悲喜之色都让惠子感到害怕。

“你是不是特别恨她？”丘朗从他记事，懂事以来，从未喊过一声妈妈，更是从来都没有提过杨素晴这个名字，他现在所能想到和用到的唯一一个字就是“她”，尽管韩奕跟他说了杨素晴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关注他，每年都给他准备着生日礼物，无数次站在远处偷偷地看他，这些都无法抵消她抛弃自己的事实。

“朗儿，我希望你不要恨她，错不在她！错的人是我，是我不让她见你的！没错，一开始我是恨，可当你逐渐长大了的时候，当你四五岁仰着头问我‘妈妈呢？妈妈去哪了？'的时候，当你哭着喊着要妈妈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是我太自私了······”

丘民生不禁眼泪潸然落下，他看着丘朗，像是在乞求他的原谅。

“你别说了！”丘朗低着头，不敢看父亲，不敢看惠子，稍微动一下，噙在眼里的泪就会落下。

惠子清楚地看到了他流下了眼泪，滴在了餐桌上。

她赶紧起身走到丘民生和丘朗中间，桌角的位置，分别握着他们的手，笑着哭了起来，“你们别哭了，我现在有身孕，情绪很容易受到影响的，你们一哭，我就忍不住了······我们现在一家人都挺好的啊！要不了多久，家里又会多一个人，该高兴才对！”

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是不会轻易落泪的。只是，“杨素晴”、“妈妈”这样划上等号的名字和称呼是他的禁忌，将近三十年的禁忌。这个禁地里藏着他对母亲所有的幻想，对幸福家庭的幻想，更是他怨恨的聚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