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的半个时辰里,裴宝儿便从那脸圆圆、一团和气的中年仆妇口中得到了她想知道的。
原来,仆妇口中的那位三郎并不姓齐,却是很巧的跟她同姓。她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如果没记错的话,前几日那个少年确实是喊了声裴府尹,再结合仆妇说的“到府衙办公”,似乎极有可能便是那位男生女相的大人。
“呃,我不知道为何你家大人要把我母子二人带回来,不过,我还有急事……”
裴宝儿努力地向那位邱大婶解释,想要带着便宜儿子离开,起码要先回家去一趟。刘云还不知下落如何,她母子两个丢了这么两三天,大妮若是一人在家,肯定担心坏了。至于向府尹大人道谢一事,还是过两天再来补上吧。
不料这邱大婶看似和气,但在关键问题上丝毫不让步,死活就是不肯让她走。
“娘子大病初愈,不该挪来挪去,若是有什么事,吩咐别人去做就好了。”说罢,邱大婶还从屋外点了个机灵的小伙子过来,一副“您想怎么差遣他都行”的谦恭姿态。
裴宝儿当惯了穷苦的小老百姓,一时间享受了回统治阶级的待遇,十分不习惯。
两人正在进行友好磋商时,打破僵局的人来了。
“邱嫂子,大人回来啦。”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跑过来禀报,然后又蹬蹬蹬地跑向厨房去了。
邱大婶便也一脸喜色地去了同一个方向,估计是到厨房忙活去了,只是,她退下之前朝裴宝儿的脸上投去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注视。唔,与其说是她的脸,不如说是她的左脸更精确些。
裴宝儿有些紧张,抱着天真不知世事的便宜儿子等那位府尹大人前来。只是没想到,他一进来见着自己,竟然一把捉住自己的手,眼泪汪汪地喊了声“阿姐”。
这情真意切的模样比前几日的那声“小师叔”多了些感慨万千、少了些玩世不恭,说到动情之处,竟然潸然泪下,甚至连那身官袍前襟都沾上了点点湿痕。她不知作何回应,只能一脸惊恐地听着他哭诉对自己的思念之情。
“……我就知道他们骗我,肯定是林氏那个毒妇做的手脚……那个王八蛋肯定也是知情的,若不是忠武侯的兵权,他哪里能……”
裴宝儿一开始觉得,兴许这位府尹大人是认错了人。可后来她越听越不对劲,他口中出现的林家、忠武侯等几个名词还怪熟悉的,到底是在哪听过呢?
她见对方咬牙切齿,终于收起了泪,便大着胆子道:“那个,裴府尹对吧,我觉得,您可能是认错人了,我……”
然而她的辩解只是徒然,裴子孟一听这话,眼睛更红了。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裴宝儿摇了摇头。
裴子孟怔怔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触摸她左颊上那个红色印记,却被裴宝儿闪开。他又哽咽道:“阿姐你的脸……”
裴宝儿有些茫然,这个不该是原主的胎记什么的么?
看他这么言之凿凿的模样,她又有些怀疑,难道对方真没认错人?难道自己就是这位府尹大人的亲姐,只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故才失去了踪影,可能毁容了,还失忆了,最后挺着大肚子还难产死掉了……
裴子孟恨恨道:“定然是当时坠崖的后遗症,我只恨当时我没能向父亲坚持,没能及时寻到你……阿姐你放心,我会给你寻来最好的大夫……”
裴宝儿还想垂死挣扎,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起了对方的家世、籍贯什么的,看能不能对的上。若是对方本是个南方人,再怎么失踪流落也不可能跑到太行山以北的太兴县附近去吧?
结果裴子孟打消了她最后的希冀。
“裴家祖籍淮扬,自祖父那辈起已经定居京城……你我乃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生母早逝,父亲又续娶了个杨氏,我们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当时我还在南边游学,京里的事情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阿姐你小产之后,一直病得很厉害,那人送你去竹山的女观休养,却迟迟不将你接回……我早该想到的,果然,半年后便出了事……”
“竹山,在什么地方?”
裴子孟见她神情怔忪,以为自己说的话唤起了她的记忆,不禁转悲为喜,解释道:“竹山在陪都近郊,就挨着行宫。那儿冬暖夏凉,最适合疗养不过。唔,陪都你总记得吧?离京城就两天的路程……”
裴宝儿心下一沉,她虽然记忆中毫无印象,也从未去过所谓的陪都,却也知道,陪都就在太兴县以北大约三天路程的地方,并不怎么远。
她默默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裴子孟述说着那些无比陌生的所谓“往事”。
小砚儿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事,见两个大人说话说得起劲,他早就跑到旁边玩球去了。而裴子孟也根本没给裴宝儿插话的机会,自说自话了一通后,又红着眼睛风一般地出去了,似乎是寻了两个人吩咐了什么,那两人便脸色凝重地离开了。
“阿姐,先用午膳吧,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好吗?”
对上这张跟她相似度极高的脸,裴宝儿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她刚吃了两口,裴子孟突然一拍桌子,瞪着眼睛问:“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