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以后再到处跑气力上不济了,不如跟着你盯着作坊买卖,工钱你不会亏待我,我放心。就是——得把我老伴儿跟孙子给送过来,我估摸着,接过你这一摊子,是没时间回家打招呼的啦!”
老牛说得轻松,他曾有一个儿子,也跟着他做趟子手,结果押镖的时候出了意外,儿媳妇年轻收不住,很快改了嫁,丢下一个年幼的孙子,长期由老伴儿自己照看。
如果真的能够安定下来,一家三口稳稳妥妥的过日子,那确实也挺好的。
一块儿旅行了这么长时间,还共同经过生死患难,彼此熟悉又了解,最重要是还互相信任,那就完全可以合作。
阿珠一桩心思去掉,分外轻松。
接下来就是对后续事宜的安排部署,两天时间,能嘱咐的都嘱咐了,大周和趟子手们套了马车,再护送阿珠最后一程。
“老牛的家眷都交给我,现在就安排人送信回去。”大周是个很良好的合作伙伴,觉得阿珠年幼,事事儿都想替她料理周全。
“好。”阿珠完全一副不再操心的样子,该签的契约都签过了,该提前布置的也都布置过了,剩下的,到底能不能继续友好的合作下去,要看行动。
如今,她已经铺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络,可以辐射到诸葛王朝的四面八方,只是,这网络上分布的还大都是新手,无论是从彼此的沟通互助方面,还是在买卖的创新与守成上,都嫩的很,需要慢慢儿的磨合与探索。
春光乍暖,眼见得一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李官镇。终于到了。
说不激动都是假的,远方的游子,近乡总是情怯。
似乎。离开家门已经足足四个——不——五个年头,满脑袋的清水挂面短头发,已经可以轻轻松松挽出个双丫髻,脖颈处的短毛毛儿也能齐刷刷的梳拢上去,再不需要挽娘费尽心思的编些小辫子……
正月十六的生日早过了,小丫头掰了掰手指头。这具小身板儿。应该长成了一个九周岁、十虚岁的“大姑娘”了,好快哦!
吟诵一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是不合时宜的。阿珠憋了一肚子的感慨,化成了两眼眶情深似海。
大周挺客气,还给陈家大小买了礼物,作为一个有计划永久合作的生意对象,或者说还有感激当初的救命之恩的因素,总之那礼物够丰厚的。
李官镇比几年前更见繁华,大街上褪去了厚重的冬衣。更换了鲜艳的春装的年轻人不少,陈家铺子刚刚过去一波午饭的高*潮期,屋里散发出一种熟悉的蒸肉的香味儿,两个小伙计在收拾桌案,一个中年汉子坐在柜台的位置,跟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儿在面对面小酌……
小伙计看到大周一行人进门。赶紧迎上前。白布巾子往肩膀上一搭,笑嘻嘻的弯腰施礼:“是远道儿的客官吧?快请里面坐。”
另一个去外面招呼马车:“客官跟我来。这边是专门饮马喂马的院子——”。
一道清脆脆的笑声响起,顷刻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咯咯——陈掌柜,这还做着买卖呢,怎么就有闲工夫喝起酒来了?”
掌柜的那张脸不那么黑了,又被酒水滋润的泛着红,这会儿觉得眼睛朦朦胧胧的,似乎看不清对面的小姑娘是谁。
“谁家的丫头——你是?隔壁老王——那闺女老实,不爱说话……”,掌柜的揉揉眼,万分觉得这孩子眼熟,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熟得很嘛!
小姑娘的眼睛里面也都是氤氲的水汽,再凑前几步,歪着头问道:“我姓陈,您不认识?”
“哎呀——还是一个姓的呢!是陈家庄的族人?闺女你爹娘呢?”掌柜的笑了,起身探头往外看,没有熟人,就一个彪悍汉子跟在小姑娘身后,怀里抱着什么东西闷着头笑。
对面喝酒的白胡子老头也扭转了身儿,把阿珠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确认,自己也不认识。
可是小姑娘撇撇嘴又对着他开炮了:“吴爷爷,你要是喝的醉醺醺的,给病人把脉,那还能把的准吗?”
把脉?能认识吴老神医,那就不是陈家庄的亲戚,只有可能是镇子上的老住户……
掌柜的越发摸不着头脑,又觉得这小姑娘分外可爱,一见就觉得亲近。
吴老爷子也被绕晕了,捋着白胡子摇头:“老喽老喽,这脑子——记不住人模样了,我就这么看着啊,这娃儿就跟当初的小阿珠一般伶俐——”。
掌柜的一听就恼了,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墩,咬牙道:“别提那丫头!一疯跑出去就不知道回家,难不成外面还有一个亲爹亲娘?”
阿珠肩膀塌下去,瘪着嘴,站在原地,眼泪汪汪不说话了。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有点理屈。
耸着肩膀头偷笑的大周,在小伙计的带领下坐下了,还挥着胳膊安排:“我们有十几个人呢,尽管拣硬实的菜上,听说咱家的红烧肉最好吃,那先来十碗——”。
后面,把马匹和马车都料理好了的趟子手们也陆续进屋,看到小姑娘眼泪汪汪的站在那儿不说话,还挺纳闷儿的。
可是大周摆手又挤眼睛,那就只好都闷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