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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真相与谎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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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让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

针尖已经刺破了他咽喉最外层的死皮,只要稍微再使一点点气力,就会彻底刺入皮肉。

唐家人身上的东西,都不会是清白的。据说他们但凡出门,都会自带干粮、碗筷。

总是习惯用毒的人,最害怕的也是被旁人下毒。

人越擅长什么,往往也会越害怕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这东西的厉害,知道自己一旦着了道,不仅会死,还会让整个姓氏蒙羞。

就像玩鹰的人被家雀叨了眼睛一样。

但赵让和羽衣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这根针就掉了下去,落在他的脚边。

没发出一点声响,纤细的几乎看不见。

与此同时,羽衣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让不是郎中,但也生过病。

所以他能听出羽衣咳的很重,很深,已经到了肺部最里面。

剧烈的咳嗽让她无法保持劲气的运转,故而毒针才会软绵绵的掉落在地。

赵让走到桌旁,拿起龙凤烛下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羽衣。

羽衣摆摆手,示意不用。

她的咳嗽已经不是喝茶能解决的了。

在抬起头时,赵让看到羽衣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些许血色,和刚才的惨白有着极为明显的对比。

这会儿赵让有些相信刚才羽衣说的第一件事了。

不过也只相信了一半。

羽衣的身体的确是出了问题,但到底是不是中毒,只有她自己清楚。

彻底停下咳嗽后,羽衣神情惨淡。

刚才那股子尽头荡然无存。

“好了,你想出刀就出刀吧。”

羽衣说着,解开自己衣服上众多布条中的一块。

原来在绳结后方还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铁盒。

赵让所料不错的话,这铁盒里应该是某种解药。

“你不说我没中毒吗?”

赵让问道。

羽衣垂着眼,回道:

“但你没有相信。”

“没中毒的人,吃了解药会怎么样?”

羽衣抬眼盯着赵让,一字一顿地说道:

“会中新的毒!”

赵让环抱双臂,看着桌上的小铁盒不自觉的笑了。

这是一个想不通的谜,一道解不开的题。

羽衣说他没有中毒,那便不用吃解药。但赵让不信,他就会吃下解药。

可要是真的没有中毒,解药就会变成新的毒药。

如此循环往复,就像人间的轮回,何尝有过尽头?

“唐家的毒,归根结底没有真正的解药。”

羽衣说道。

这个前提如果她不说,没有人能自己想明白。

大家以为中毒和醉酒没什么两样。

睡觉能解酒,不醉酒时也能睡觉,两不妨碍。

“你中毒的时候,解药吃下去能解毒,但你要是没有中毒,吃下去就会是新的毒药。”

羽衣生怕赵让刚才没有听懂,因此又说了一遍。

赵让点点头。

他已经听懂了这其中的逻辑。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他选择相信谁。

若是相信唐晚晴,那今日这龙凤烛前,必有一人殒命。

若是相信羽衣……

赵让也不知道若是相信羽衣会发生什么,因为在来这之前,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情况。

不过赵让却是突然间想名表了一个问题——什么叫‘身不由己’。

遇上这样的事情,就连自己都没法相信自己。整个天地之间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大手,在不遗余力的推着他,向他最不愿意去的方向前进。

“你为什么会中毒。”

虽然身不由己,但还是得努力破局。

最根本的,就是选择究竟该相信谁。

这两个女人都自有说法,并且还都能圆融起来。

中毒这件事又太隐秘,赵让这样的门外汉根本区分不出来。

“因为有人想杀了我的孩子。”

羽衣平静的说道。

“孩子?你有孩子?”

赵让不可思议。

羽衣是道士。

南地有些道门的确是可以结婚生子,但与白鹤山的道统不是一路。

羽衣能来白鹤山做道长,证明她便是与之道统相同。

那她又何如会有孩子?

“我为什么不能有孩子?就因为我是个道士?”

赵让默然。

但他就是这么想的。

“没人从生下来就是道士。”

羽衣说道。

忽然又改口道:

“或许有,但我不是。”

赵让无法反驳,只好接着问道:

“你的孩子和你中毒有什么关系?”

羽衣眼神忽然变得奇怪。

盯着赵让许久,一言不发。

“嗯?”

赵让不解。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故意戏弄我?”

羽衣沉着声音反问道。

“我以为你足够聪明,看来是高估你了……”

赵让一头雾水。

牵扯到孩子的事情,让他一个还未成家的小伙子能听出什么弦外之音来?

除非……

“这孩子是你的私生子,有人以此胁迫你做事?”

羽衣应了一声,说道:

“虽然没我想的聪明,但也没那么傻。”

赵让长舒一口气。

这下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了。

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本就是可以倾尽一切的,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要是连死都不怕,那世上就不会有让她觉得为难的事情,只要她的孩子没事就好!

唐家作为一个家族势力,传承日久,血脉是其重中之重。

羽衣身为唐家人,却与外人苟合,还生下一子,在那些族老眼中是极为大逆不道的行为。

“唐家分宗家与分家。宗家共有十支,你权且当作一个宗门的十个堂口就好。掌管这十支的,分别是家族中地位最高,修为最强的十位族老。一应家族事物包括毒药的配方,暗器的图样,还有弟子的训练以及对外的交流,都由这十位族老定夺。”

“至于分家……每一支分家,都由自己所依附的宗家。”

“所以你是分家中人了?”

赵让插话说道。

羽衣没有否认。

血脉这种东西,是天定的。生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不是了。”

“看来你天赋异禀!”

赵让说道。

他也是世家子弟。

对于这种家族内的争权夺利十分清楚。

分家出了好苗子,宗家当然会不计一切的拿回到自己这来。明面上看,好似是种荣耀,实则彻底切断分家做大的可能。

毕竟人才是一切的希望。

宗家从根上断了这种希望,分家就永永远远只能是分家。

“后来也不是了,什么都不是。”

“嗯,现在的你是个道士,羽衣道长。”

赵让笑着说道。

虽然羽衣说的这件事很沉重,但只要她能说出来,就说明在她的心里已经彻底通达了。

果然,羽衣跟着赵让笑了起来。

笑一笑十年少。

多笑笑,身体好。

笑完之后,羽衣轻声说道:

“我叫唐凤。”

龙鳞凤羽,怪不得她的道号会是羽衣。

“你的孩子现在在哪?”

赵让问道。

“这我还得谢谢你。”

羽衣说道。

没来由的道谢,使得赵让一头雾水。

“谢谢你在他受伤的时候帮他拿了药。”

赵让顿时怔住……

对于红衣小孩的身份,他曾想过很多,甚至都怀疑过那位天天蹲在九重天吕祖金身大殿里的师叔祖。

试想一个孩子竟然能有那么多厉害人物做师傅,只能说明他的父母很不简单。

在白鹤山上,位高权重的就那么二三人,赵让当然优先往他们身上猜。

“他是你的孩子?”

即便已经知道,赵让还是想听她亲口承认。

“当然!”

羽衣提起自己的孩子时,满是骄傲!

但她很快又黯淡下去,有些哽咽的说道:

“可惜他不知道。”

这一点赵让已经想到了。

红衣小孩若是知道,绝对不会对羽衣直呼其名。

“那另一个呢?穿蓝衣服的?”

羽衣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

赵让看出势头不对,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羽衣?你在不在?我朋友前面来找你,你看到了吗?!”

突然,红衣小孩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羽衣闻声立马有些惊恐的看着赵让。

她并未害怕,而是在哀求……

赵让叹了口气,微微侧过了身子,对这门外说道:

“我在!正在和羽衣道长喝茶呢!”

红衣小孩推门进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嚷嚷着自己也口渴了,于是毫不客气的拿起茶壶,径直对着嘴里猛灌了好几大口。

“前面你去哪了?”

赵让问道。

看他脸上手脏脸脏,身上的红袄子还有擦碰。

“爬山去了。”

“爬山?”

成天住在山里的人,为何还会去爬山?

“你不懂。”

红衣小孩又喝了一口茶,转而看向羽衣,说道: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羽衣强打起精神,回道:

“蜡烛熏的!”

红衣小孩扭头呼呼两口气,把蜡烛吹熄,说道:

“外面天气可好了!为啥要闷在屋里点蜡烛?”

说罢不由分说的用短剑的剑鞘向着石头屋子向阳面的墙壁捅了几下。

这面墙上好几块石头都是活的。

被红衣小孩捅掉后,灿烂的阳光照进来,照在先前昏暗的屋子里。

赵让发现这间屋子虽然不大,但被羽衣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果然还是得有阳光。

屋子里没有,一切都显得脏兮兮的,就连人的心情都会变得很是压抑。

“原来这间屋子里面是这样的!”

赵让的语气带着夸赞,羽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竟是露出了一抹小姑娘才有的娇羞。

此刻这间屋子,外带屋外的院子,变成了一处绝好的地方。

“对了,你还没有说你找羽衣是干什么?”

“你问过一次了,不记得了吗?”

赵让说道。

红衣小孩皱皱眉头,支支吾吾半天没吭声。

“怎么,你不会忘了吧?!”

赵让故作惊讶的说道。

红衣小孩梗着脖子,十分硬气的说道:

“我咋可能忘?”

赵让对着羽衣隐秘的丢去一个眼神,羽衣心领神会,安抚红衣小孩现在屋里自己玩会儿,她便与赵让走到屋外。

“不用问,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赵让最不喜欢旁人用这种腔调说话,好似自己光着身子站在对方面前一样。

要是人人都能未卜先知,这世道还不就变得乱七八糟?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赵让冷冷的说道。

“和你同来的那个姑娘,是北境查缉司的对吧?”

“你又有什么条件要提?”

赵让戏谑的问道。

唐晚晴的三个条件,再到羽衣的故事。

整个白鹤山背着两个南地唐家的女人搅成了一锅粥。

而这两个女人却都偏偏盯上了他……

“我没有什么条件。”

“我只要一个保证!”

赵让打断她的话,说道:

“这不还是条件?”

羽衣摇头说道:

“条件是单方面的,保证是我也得付出些什么。”

“你能付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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