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邪术!”东阁迟疑一下,赤眸微眯,缓缓道,“能困住一个人的灵慧魄的术法,可能只有千年前的上古遗族札有记载。千年来,这本遗族札记一直被姚家后人收存,姚家拥有无上的术法,也因此一直凌驾于皇权之上。直至百年前,先帝收伏了姚氏一族,收回了遗族札记,可惜记载术法的遗族札记的下册也由此消失。所以,奴才亦只能是推断,却无法断定申姑娘究竟身中何种术法,因为老奴也从不曾见过遗族札记的下册。”
戴少铭一听,霎时就质疑,“大师的修为已逾百年之久,相传当年大师还曾经服侍过先祖皇帝,而这遗族札记曾一度被苍月皇氏拥有,大师是天子近侍,如何不知?这苍月大陆若是连大师都不知,那谁还能给出答案?”因为寻找东阁,耗费了多少景王府的人力和物力,死了多少影卫精英,总算在几年前被叶明飞找到,可没想到这个号称天下第一算的东阁先生,竟连申钥儿身中何法术也报不出个名目,那给申钥儿下这种术法之人岂不是魔高一丈?
“少铭,不得对东阁先生无礼!”顾城风稍稍抬起眼睫,瞳仁中便倾泻出微光,“据本王所知,东阁先承曾经修习过上古遗族札记为我苍月立下汗马功劳,东阁先生六十年前隐入川西沼泽,也是因为身受重伤,为避开仇敌,方不得不隐入!”
东阁闻言,忆起往昔,白眉微蹙,长长一叹,“殿下谬赞,老奴确实在百年前修习过上古遗族札记上册,可是,老奴在百年前身受了三道天谴,除了一双天生赤眸外,所修习的遗族札记之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忘记了缘何受此天谴!先祖爷失踪后,老奴曾历尽四十年的跋山涉水寻找先祖爷的下落,却在最后记忆稍恢复时,方忆起先祖爷离开时,曾召见过老奴,并交待了让老奴要守在川西沼泽直待到苍历111年,六十年了老奴一直谨守先祖皇帝遗旨,不敢跨出半步川西沼泽。正适巧,六十年前,老奴被人暗算,身受重伤,所以,世人以为老奴是避仇杀方入沼泽。”东阁先生的一双赤眸落在顾城风的脸上,神情是无尽的惆怅与缅怀。
叶明飞面露轻微笑容,“大师,如今上古遗族札记忆重回大师之手,为何还不能断定申姑娘身上所中的究竟是哪一种术法?”
东阁抚须轻摇首,目视叶明飞,“叶公子有所不知,虽说现在遗族札记重回老奴手中,但要重新参透,没有一年半载根本不得入其门,何况这只是上册。”
顾城风听后静立不语,眼眸如同罩了层冰水,一颗心凉润沉落,许久方冷声问,“大师,那剩余的三魄六魄应如何寻找?据本王所知,人的魂魄一旦不聚全,就有可能散于天地任何一个角落,甚至可能被花草树木所吸收!究竟有怎么样的仇恨,使如此阴毒手段,将人的三魂七魄生生割离。”顾城风言及此全身一僵,桃花眸底蓦然隐现出一抹因痛而起的灼亮,连自已都未曾发觉,此时的自已连声音都如来自地狱般冷冽,“若这种术法尚不称之为邪术,那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阴更毒更无情!”
“景王息怒!”叶明飞和戴少铭忙陪同站起身,双双开口道,“申七小姐蒙殿下福泽,必能化险为夷!属下等亦鞠躬尽瘁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茶!”顾城风忽然喝了一声,他的声音过于冷清,惊得潜心阁莲花灯罩内的烛火一爆,众人随之打了个寒颤。
“是!”梧晴雪应了声,倒不急不徐站起身,地走向一边的案桌。
梧晴雪泡好后,递上,“殿下,您请用!”
顾城风接过,饮了一口沉淀下心神,将杯盏递回,依然站在窗边,夜风吹动他的鬓发,烛光将他的身子剪落了一道侧影映在了窗外的青玉石地上。
大殿之内突然就这样静了下去,所有人都感觉到顾城风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凛冽气息,一时之间皆不知道应如何续下那沉重的话题。
许久,东阁先生起身,不慌不忙地作了一个揖,谨声道,“景王殿下,申姑娘额间的灵慧魄色呈紫色,奴才大胆推断,申姑娘的剩余的三魂六魄并不曾散于天地!”
顾城风桃花眸一闪,却极快地,瞳孔内的亮光一闪而逝,就像是冬日艳阳乍暖又寒,他恢复了本来的静默容颜,声音带了些沉哀,“那她会在哪里?天地之大,便是肉眼能见的人尚是人海茫茫,何况是一抹孤魂。”桃花眸内依旧是含情脉脉,眉峰却渐渐冗起。
“殿下莫伤心!”东阁先生微微撇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无奈数十年独居,表情于他早已无用,脸上的肌肤甚至有些僵化,笑得有些诡异,“殿下,给老奴七天时间闭关,老奴可以去阳间几个极阴之地找找,或许能找到申姑娘的灵魂所在。”
叶明飞心奇,开口问道,“东阁先生所言之极阴之地,这是在哪?”
“人间有七处极阴之地,多为冤灵聚集之所,一为沼泽,二为义庄,三为破庙,四为荒坟,五为枯井,六为百年老槐树,七为人烟不至的丛林。”
顾城风不置可否,举步走向书案后,揭开壁上的幕帘,一幅栩栩如生的苍月大陆的塑形图跳进了众人的眼帘,里面有深绿色绵绵山川丘陵、白色纵横交错的河流湖泊、淡绿色广阔草原、土色的黄沙之地,这些地方都会有东阁所提及的极阴之地。
戴少铭失声问,“七天时间,大师能遍寻苍月大陆?”他眼底带着一丝震撼,双目放光,语气之中大有钦佩之意,东阁所说的这些地方,每个地域几乎都有,就说是燕京城,光城外的义庄就有四家,荒坟更是数不胜数。
东阁先生见顾城风眼底略有思疑,便敞言道,“殿下不用担心,老奴天生赤眸,到了一处后,凭眼力便可看到各处阴地的生魂,何况老奴无需肉身亲至,只需要灵魂脱体,一日可寻千里。”
“好,那就给大师七日时间,晴雪,带大师下去休息!”
燕京贺府。
贺锦年自从听了贺元奇一番教导后,成日与六月为伴,倒在府里规规距距地呆了几日,倒不曾想到,这日子一下就变得更加潇遥自在。
两人每日天色刚刚透亮就起来,一直玩到天色暗了下来,府里能玩的地方全都被二人玩了个遍。
如今正值初夏,桃花结了果,果子尚青涩,青白交错地累累挂于枝头。贺锦年与六月两人竞猜,哪一个果子先熟了落地,输的人被罚后背贴着一只乌龟绕府里跑三圈。
于是,整个清晨,贺锦年和六月皆围着桃树团团转,要给自已看中的桃子签上大名。
六月笑得极开心,时而皱眉、时面嗔怨的脸部表情就未曾消停。
那薄如蝉翼的轻纱束腰将六月的身子衬得纤细而娇小,朝阳把她的小脸照得粉红一片,更衬得眉黛如远山。贺锦年如今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扮六月,每一天都将她收拾得无比清丽绝俗,如同临水河畔边的亭亭兰草。
玩累了后,两人用了早膳,便一起躺在亭中的竹榻之上,两人面对躺着,前额顶着前额,盘蜷的膝盖顶着对方的,心跳相伴,呼吸交缠,静静地闭眼休憩。
贺锦年并无睡意,她知道这些日子的闲情逸致算是偷来的,从景王影卫那得到的消息,申剑国和田敏丽已从大魏出发,携带着七辆马车的物品进入苍月。
一旦她们到达苍月,那她的第五策就要开始了,届时,她就没有时间成日陪着他了。
一想到六月,锦年悄然睁开眼睛细端着眼前的人儿,此时天边的朝霞,映着六月粉红的小脸,眉目间勾勒出天然墨色,真正是天地间最浓烈的美丽。
脑中复又转过前世中六月奄奄一息时的笑容,胸臆间一堵,泪盈于睫。重生后,她极少会落泪,唯独面对六月,她常常幸福得想哭!
六月,真好,此时,此刻,你在我的怀中,眉眼舒展,睡得如此安宁。
贺锦年看着六月一身精细的女子绣裙,突然想,如今六月的身边已有景王的影卫,那就不必要让他穿着女子的纱裙,他如今年纪虽小,但也界于成长发育的突飞猛进阶段,她让他这样打扮,一开始或许是出于保护,不得不男扮女装,但如今没了这理由,就多了些逗趣的成份。
六月太过乖巧,或许他不会反抗,其实心里多少会排斥。
终归是男儿身,有几个人愿意打扮成女孩?正思忖间,不知不觉的轻抚上六月精致的脸盘,却见六月羽睫微抖,唇角不落痕迹地悄悄上扬,贺锦年瞬时笑开,用皓指点着六月的红唇,悠悠问道,“六月,原来你假装睡着,在偷偷想什么呢……”
六月并不睁开眼睛,而伸出右手攥住了贺锦年的手,放在自已的心口上抱着,脆脆之声响起,“我在数锦年哥哥的呼吸。”
“好,那我来数六月的心跳……”贺锦年手心里感受着六月的心跳,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卯时末,府里的管事匆匆跑来,说宫里头的妩妃娘娘请贺锦年入宫赏初荷,宴席定在黄昏,等赏荷之后,还有简单的宫宴,至今晚戌时宫门落锁前结束。
贺锦年听了,倒没什么兴趣,去观赏妩妃娘娘的意气风发,倒不如宅在府里头陪着六月。
却转念一想,自已尚有去处,但六月自从跟了她后,成日闷在贺府之中。毕竟是十二岁的孩子,再沉静乖巧的性格,也会玩闷。
这会妩妃设宴的动机虽不良,但宫里头总归有新鲜的节目,若是带上六月,让他高高兴兴玩上一天也好。
若说以前,她还担心六月的安全,现在不同了,有影卫护身,若稍有异动,影卫自当会发出信号,其它的影卫就会来支援。
在前世中,在大魏和苍月两军交战中,她几次杀不成叶明飞,除了叶明飞轻功极佳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顾城风影卫之间的互助让她应接不暇。
她心生入宫赴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自从太子伴读竞选结束离开太子东宫后,她有许久不曾见过顾容月,虽说他也暗中派人打点冷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让他们好生照看好顾容月,但毕竟这么久未见,去看看也好放心。
贺锦年接了贴子等管事离开后,牵了六月的手就往自已寝房里走,“今天带你去玩,我们不穿裙子,你先换了我的袍子,我们身高差不多,我的你应能穿得上!”她含笑睨了一眼六月,“来,挑几件你喜欢的,往后,你要是不想穿裙子,就穿我的衣袍。”
六月听了,长长的羽睫惊喜扑闪,一片清凌凌光彩渗开,直嚷着:“快走,快走,我要和你穿一模一样的。”
贺锦年果然翻出两件差不多颜色的墨绿袍子,给六月穿了后,竟然刚好合身。她又帮他弄了和自已一模一样的发髻,梳完后,还给他绑了一条同色的发带,看着粉装玉琢,如画卷里走出来的翩翩美少年,贺锦年禁不住长叹,“六月,你这要是进宫,应晃了多少人的眼呀!”
六月闻言白了白脸,秀气的轮廓上浮起一层哀恸之色,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锦年哥哥,我可不可以穿回裙子!”
“六月,你喜欢穿什么,锦年哥哥都由你作主!”贺锦年猛然幡忆起,六月曾因为是容貌过于姝丽,被掳之时曾被低三下四的人暗中觑觎过,那些日子定然受了不少的折辱。
她微微一笑,她拉起他的手,声音带着安慰人心的柔软,“不过,六月要是想穿回男子衣袍,就大胆地穿。现在,我们有景王殿下的影卫护着,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敢拿你怎么样。还有,你要放一万个心,我会一直陪你左右保护你!”
六月瞬时灿颜,左右甩着贺锦年的手,“好,那我们赶快走,锦年哥哥,我很喜欢看荷花呢!”
因为时辰尚早,贺锦年带着六月离开贺府,先去燕京湖畔逛了一圈,贺锦年雇了只小船,让船夫沿着湖畔逛了一圈,殊不知,两个风华无双的小少年一路吸引了岸边多少双炙热的眼球。
到了近申时,贺锦年便拉着六月上岸,雇了辆马车去皇宫。
至宫门后,早有一群执路太监在此等候赴宫宴席的贵宾,贺锦年递了贴子,指了指六月道,“这是本公子随身的书童,公公,宫里头没说不能带贴身的小侍吧。”
“不敢,不敢,贺五公子有请,让奴才为您执路!”此时的苍月,贺锦年是年轻一代中是皎皎者,只因年少,方没有功名在身,但谁都看得到,摆在贺锦年眼前的路就是一条康庄大道。他们这些宫里的太监,最不缺的就是眼劲。
御花园的荷池位于皇宫南端的玉瑶苑,其实荷花是开在盛夏最美,可自林皇后归皈,张晴妩自一跃成为后宫四妃之首后,宴席就多了起来,且名目繁多,今日请重臣的家眷赏花,明日宴请各适龄和仕家小姐品茶,追根究底就是在提防着即将到来的选秀,看看有没有对自已有潜力的威肋。
贺锦年和六月被引到荷池边时,张晴妩尚未出现,倒是顾铃兰和凤繁星两人正往荷池里扔鱼食,金灿灿的鲤鱼争抢着,扑腾着,水花四溢,惹得凤繁星笑得花枝乱颤。
另有七八个年轻的女子正围在一处,悄然争论着不远出十几个年轻的仕家弟子,哪一个家世好,哪一个更有前途,哪一个尚未婚配,又是哪一个最长情。
贺锦年便拉着六月往男子聚集的地方走去,悄声道,“先找个地方坐,一会那端架子的来了,恐怕你得站上半个时辰!”她想过了,进宫赴宴,自然要先应付一下,露个人脸,差不多后,就拉着六月开溜。
“啊,这谁呀,长得这么标致!”
“长得真俊俏,哪一家的公子,本公子怎瞧得面生得很!”
“贺五公子的亲戚吧,两人手牵手的!”
“可惜了,要是生成个女儿,那本公子一定要登门求亲!”
秦邵臻正和几个质子在玩投壶游戏,听到议论纷呈,转首一看,对了上六月那一双如秋水剪影般的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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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秦邵臻能认出十二岁的六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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