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武卫前锋军百里开外,三万突厥铁骑鹰视狼顾,在素白的大地上呼啸而过,地面上马蹄践踏激起千堆雪。
李道宗冷静的听着斥候的军报,帐侧行军书记奋笔疾书,斥候讲完,便将抄录好的军报呈给李道宗,李道宗一刻不停,直奔中军。
李绩和李世民轮流看过军报,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李道宗以为两人看到突厥人势众,因而沉闷:“二位将军,此地地势狭窄,突厥人虽众,可对骑兵而言,并无多少用武之地,狭路相逢勇者胜,卑职愿率兵死战!”
大规模骑兵作战最重地势环境,广阔的地势对骑兵来说无论是行进还是撤退,都是轻而易举,是最理想的作战环境,相对狭窄的环境而言,则适合小规模冲锋死战,骑兵迂回战术会严重受制,作为主将和兵马大元帅,二人又如何不明白?
只是沉默的原因并非如李道宗所想,而是两人被突如其来的机遇打懵了,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李绩,见识过火药的威力后,内心的想法不约而同,那就是这样的战场环境,这样的兵力对比,简直是为他们量身而做,身后便是石榴口,那里的地势绝佳,距离此地也仅有三十余里,以突厥一贯的尿性,从来都是依仗骑兵的高机动性和突厥人娴熟的骑射能力取胜。
虽然这数十年来,不断地有军阀投奔,可整体来说,突厥人的作战技巧匮乏,加上这些年未尝大败,轻视之心难免,只需一个小小的计谋,便可将其骗至石榴口,利用手雷的优势,全歼也未尝不可!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看着李道宗哈哈大笑起来,还是李世民见李道宗一脸不明所以,连忙开口:“承范多虑了,我和李总管并非忧虑,而是高兴,哈哈哈,简直天助我大唐!”
不说还好,一说李道宗更加迷惑,李绩站起身,俯身在他耳边简单说了下想法,李道宗一脸惊疑不定:“石榴口是个设伏的绝佳地点,可是突厥人不是傻子,我等也没有时间设置埋伏啊?”
李绩和李世民都是一脸神秘的微笑,李道宗便不再多问,对于李世民这个堂哥和身经百战的徐茂公,他是绝对信任的,既然主将已经有了决断,他只需要坚决执行即可,何况,计划的第一部分还是要他和兀舍利大战一场的,无论是阻拦突厥人速度也好,还是引诱兀舍利进石榴口也好,他大战一场的愿望总是可以实现!
他是一个行动力超强的军人,心里有了决断,便立即回到前军整饬军心,大战在即,斥候如渔网般撒出,最先生死相向的总是他们这些人,既要刺探军情,还要随时准备和地方斥候短兵相接。
军营中早已整装备战,校官伍长队正大声的呵斥军卒备好弓弩,不断的将一些麻团小块木板塞进新兵的胸膛皮甲处,这里最容易受到攻击,而皮甲是防不住突厥的狼牙箭的,塞些麻团和小木板关键时候能够救命,而且还能防止皮甲不合身而影响活动能力,老兵自然无需照顾,他们对战场的避讳知之颇深,需要照看的就数他们这些新兵了。
李道宗一遍一遍的检查着五千人的先锋营,他们的任务确实需要和兀舍利死磕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要引诱突厥人上钩,怎能不下重饵,他们就是那重饵,但是暗藏锋利的钩子,只要冲出地方骑阵,便不需要回头,等石榴口那边杀的差不多了,自然有李绩领军前来接应他,后续需要他做的,只是拖延时间便可。
事情说起来简单,可是战场上变故无数,谁又能确保自己可以活下来?李道宗身材高大,面色有李氏宗亲特有的枣红色,常年的马战让他稍微有些罗圈腿,这在军中很常见,他和其他宗亲子弟不同,十四岁开始进入左武卫,随军征战从一名小校升至右武卫中郎将,亲自打下来大大小小的战争数不胜数。
很小便知道突厥骑兵凶猛如狼,来去如风,他便从小磨练马技,骑射堪称一绝,同样的,他也会要求自己的士兵有最成熟的马技和骑射,甚至不惜请来突厥人做教头,只为有一天,能够跃马白金汗城!
斥候持续不断的爆喝加重了军中的紧张气氛,到两军相距十里开外的时候,已经损失斥候过百,突厥的马栏子斥候是颉利帐下的精锐,两相碰撞,还是唐军斥候略有吃亏。
兀舍利的三万大军在看到唐军大旗的时候便放缓了马速,直到两军相距两里的时候,才下令停止,他甚至下令所有骑兵下马休息,和坐在马上严阵以待的唐军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是一处远古河流冲出来的侠道,宽度不过两百长,旁边层层岩页并不适合骑兵迂回,兀舍利慎重的观察着唐军的营设,并未见到拒马等阻碍骑兵的营防设施,而且自己从百里外一人三马疾奔而来,唐军更没有时间设下暗桩,陷马坑这些东西。
深思之后他有些兴奋,看唐军的架势是准备死战?兀舍利舔了舔嘴唇,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汾州城抢来的烈酒,顿时浑身发热,脑海中响起颉利临走时郑重的表情:“大汗太高看这些唐人了,对付他们那里需要三万大军,我本部两万大军就能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再次大灌一口酒,他豪迈的将皮囊抛向后方,立即有几名身手高绝的兵卒高高跃起一把接住酒囊,四周一片叫好声,那汉子喝了一大口再次将酒囊向后抛,就像接力一般,每一次落下都有汉子大喝一口,四周突厥人也会大声叫好,兀舍利向后看去,哈哈大笑,都是部落的好儿郎,他兀起部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身后这些儿郎们每战奋勇,今天,他要再次向大汗证明,他们兀起部,是大汗手中最勇猛善战的勇士!
雪花纷纷攘攘的飘落下来,逐渐积在战士们的肩头,李道宗也已经骑乘上马,和其余大唐军卒一般,只是沉默的看着对面兀起部接连响起的欢呼声,与对手不同,唐军五千先锋营,从始至终都显得有些沉默,所有士兵,包括将军统一骑在马上,一股浓郁的愤怒在空气中飘荡。
李道宗突然拔出唐刀,剑指兀起部,嘶声裂肺的大吼出每一名唐军内心的呐喊:
“于吾之国土,烧杀掳掠,惶惶然如入无人之境,吾辈保家卫国,恨不能以身杀敌,纵百死,而无憾!”
风起,前排都是老卒,他们眼神冷漠,后排新兵情绪激烈,面目赤红,马儿不安的摩擦着前蹄。
李道宗再次大吼:“大唐万胜!杀!”
“杀啊......”
沉闷的马蹄砸在地面上,李道宗一骑当先对面兀起部也同样怪叫着开始冲锋,两里距离,刚好马速提至顶点,相距两百步,箭矢呼啸而出,都是轻骑轻甲,加上马速,第一轮对射双方无分优劣,百步距离再次利箭呼啸,五十步,所有人换取马枪。
骑战中最残酷血腥的冲锋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