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10班上场的时候,窝瓜班长告诉他们:“孩子们,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行,打不好也没关系,别跑靶就可以。”
10班的人,领了子弹,装进弹匣,随着一声令下,射击开始。
梁林迅速卧倒,成射击姿势,他放慢了呼吸,将心跳调整到最佳状态。每个人旁边都有个老兵当安全员,给新兵进行指导,解决中途发生的各种问题,比如卡弹,哑弹。
十秒后,第一枪被梁林打响,子弹底火引着炸药的爆炸声,非常大,梁林的耳朵瞬间产生“嗡嗡”的声音,趴在他旁边的步亚飞抠响了第二发,但步亚飞并没有瞄准好,而是被梁林第一枪的声音给吓得不小心抠了出去,结果梁林第一枪9环,步亚飞跑靶了。(靶位下面有人报靶)
步亚飞扭头冲梁林苦笑一声,像是再说:“我的三等功没了。”步亚飞身后的老兵一拳砸在步亚飞的后背:“看他妈什么,往前看!”
梁林继续瞄准,调整呼吸,第二枪,第三枪,都是十环,第四枪,第五枪,以八环告终,五发子弹打完,梁林趴在地上,等待起立的口令。
步亚飞虽然出师不利,第一发被吓的跑靶,但最后四发,全部是十环。
下来后,步亚飞让梁林赔偿他的三等功,他说:“如果不是你影响了我,我就会打五十环。”
梁林说:“这不是在打cs,哪那么容易。”
全大队五百多新兵,没有一个打五十环的,师长为了见证新兵的射击训练效果,特意坐车来看打靶,但结果让他很失望,他走时给大队长留下一句话:“枪打的这么差,就好好的练练体能吧!”
大队长、教导员、参谋、教员站在师长的车前连连说是,点头哈腰,随着师长的汽车启动,他们站直了身子行了个军礼,望着汽车驶去。
射击结束了,各中队狼狈的回到了新训大队,部队被一种死寂笼罩着,吃饭的时候都没有打开电视,也没有人说话,炊事班的老兵也在此时变得鸦雀无声,不那么咋咋呼呼了,偌大的中队食堂坐着一百多人,只有吃饭时发出的咀嚼声。
北京的武警反恐部队由四个特战分队组成,五支队特勤是其中一支,其它三支新兵们都不知道;四个特战分队,以特战大队“雪豹突击队”为首,保卫着首都的和平。
雪豹突击队在新训大队射击完毕后的第二天,杀了过来。他们开来了四辆悍马,每个人下车后,都戴着钢盔,钢盔上一副防暴眼镜,手上戴着战术手套,身高都在1米75以上,都是墨绿色的特种作战服,后背写着“武警反恐”四个大字,没有肩章,代表军龄的军衔,别在双臂上。
新兵们被集合在篮球场上,雪豹突击队为首的军官,气焰嚣张的站在凳子上对着台下的五百余人发表讲话;
“有没有想来我们雪豹突击队的?”
全场鸦雀无声。
“不要害怕你们的班长,他们没有权利决定你们的未来,你若想体验当兵的感觉,就来雪豹吧,但要求身体素质必须过关,别来了之后就开始泡病号,但你要是害怕你的班长,不敢举手报名,那你连迈出这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下了连也得继续窝囊下去,想报名的举手我看看,举高点!”
雪豹里面没有新兵连,抢其它部队的尖子兵,是他们的一贯作风;他们会直接从少林寺、塔沟武校,或者某体育学院直接招兵,还有就是等其它支队的新兵连快结束时,过去看考核成绩,然后挑走拔尖的新兵。
刁腾和阿星,被副班长带到服务社,在那里嗑瓜子,聊天,阿星问副班长为什么今天带我俩来吃瓜子?
副班长说:“没啥事,你俩训练在班里最好,请你俩吃点东西犒劳一下。”
为什么这样?因为排长下的命令:“咱们特勤的人才,绝对不能被雪豹挑去。”
所以在那天,排里三个班的尖子兵,都被各自的副班长带到各种地方,躲了起来。
后来刁腾知道了这件事后,气的大骂排长:“这个“屎一坨”,凭什么不告诉我,傻逼一个!”
阿星没什么感觉,他经常说:“顺其自然吧。”
那天有很多人举手报名,足有近一百人,他们不顾班长的反对,踊跃的举手,然后大声说出自己的理想。梁林没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分量。
报名的那些人,又是蛙跳、下叉,又是引体向上,五公里的考核,最后被挑走的没几个,没被挑走的白出了一身汗,回到班里还受到战友的鄙视。
新兵连最后的一项任务,连续三天的徒步行军。
五百新兵倾巢而出,带头的高举旗帜,喊着口号,后面的人背着背包,里面装上自己的被子,水壶,雨衣,有的人背囊里面还装着红牛,巧克力,麦丽素,牛肉干。
行军目标是围着北七家镇一直走,走到十五公里,再原路返回,随行的有一辆救护车,谁坚持不下去了,可以上车。
“这有什么意义?”刁腾说。
其实“来到部队”对多数人来说,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在部队做得事情,自然也没有意义;任何事情,都是一个命令的事情。
三天的徒步行军,除了一些像梁林这样的胖子上了救护车之外,其余人都坚持下来了,梁林并不是那些胖子中的一员,他出发的那天,在自己的鞋里垫了两层鞋垫,还没有穿内裤,水壶的水偷偷在半路倒掉,时不时吃一块士力架,补补能量,喝罐红牛,提提神儿,才算是把里程为100公里的徒步行军,坚持了下来。
行军结束后返回部队的一刻,梁林觉得新兵连,已经结束了。
部队制作了一个全大队人员的花名册,以三十块钱的价格,卖到新兵手中,人手一本;
梁林拿到花名册的时候,拼命的翻,在册子里知道了沈冬在新训三中队,耗子在二中队,韩力在四中队,其他人,他竟然连名字都忘记了。
梁林让阿星回忆石家庄的同批战友里还有谁,阿星不知道,刁腾也不知道;训练产生的过度劳累,让每人都停止了思想,忘掉了些许本该属于自己的记忆。
刚来部队的时候,中队给每个人发了个笔记本,要求每天写写日记,前期大家都做到了,每人每天都写,因为没事干,天天搞教育,唱歌,时间富裕得很,有人甚至还在本子上写小说;但训练开始后,就有人敷衍了事,有人干脆不写了,也有人连笔记本都弄丢了。
士兵突击里面的成才,在被a大队淘汰的时候给许三多说:“两年多了,有时候我使劲想,都想不起来这两年干过什么,哪怕是昨天刚发生的。”
这种心理反映,在梁林身上得到了体现,梁林坐在班里,使劲的回忆这三个多月,自己干了些什么,每天在做什么,但除了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属于自己的事,真的想不起来了。
生活,三点一线,吃饭、睡觉、训练,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哪天,发生哪些事,真的忘了。
梁林翻开笔记本,看着自己写的日记:
12月16日
来部队一星期了,班里就差最后一批河南人了,班长说他们来了,我们就完了,这意味着真正的训练将开始,为此,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加油!
12月17日
今天有一位伟大的领导人逝世了,新闻里都是他的消息,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看着朝鲜民族的同胞们痛哭,我也感到了一丝丝悲伤。
12月18日
我怀疑装着河南新兵的那趟火车是不是晚点了,或者是某处山体滑坡,把铁轨堵住了,他们今天还他妈没来,让我们提心吊胆的,草!
12月19日
河南的兵终于来了,来了两辆大巴车,估计怎么也有100人左右,我在窗户边看到他们下车后,一个个兴高采烈的,真是一帮傻逼们!---------我草,刚才河南的新兵问我在写什么,他想看我日记,幸亏被我挡住了,要不会被群殴的,不写了,快熄灯了,睡!
………。。
12月30日
班里的李康真傻逼,天天吹牛,一点不害臊,今天因为他偷偷去厕所抽烟,被班长抓了,害的我们所有人挨练,练蹲姿,蹲的我脚都麻了,班长说一个人生病,全家吃药,我算体会到了,哎……。
1月4日
三天假期真他妈快,牌还没打够呢,都结束了,今天下午的五公里,跑到最后了都,竟然掉队了,也难怪,我的腿这么短,怎么能跟得上方队呢,可惜的是中午在服务社吃的鸡腿都吐完了,五块钱啊。
1月15日
十几天没写了,啥都不想说,累!
1月16日
忙!
2月6日
炊事班老兵真他妈操蛋,跟痞子一样,真想抽他们!
2月12日
前两天跑步吐了血,我没有告诉班长,因为班长好像对我失望了,哎,最近训练老是跟不上,会不会下连的时候没人要我?我可不想去炊事班。
2月20日
明天领导就过来看我们表演擒敌拳了,希望表演不要失误,其它的无所谓了。
2月21日
今天以军姿的方式,等了领导一小时,真想拿枪突突他两枪,害的我都发烧了,现在在打点滴,感觉脑子好热,脑浆都快被烧成豆腐脑了。
2月29日
这年过的真快,鞭炮声一响完,似乎就结束了,今年只领了两块钱的压岁钱,“窝瓜”太小气了,如果在家,搞不好能领一两千。
……………。
3月8日
今天是妇女节,但今天练了一天的枪,没有时间给老妈打电话祝福,今天李康又偷偷抽烟被抓了,妈的,这回蹲了将近一小时,整死我们了,你大爷的。
3月18日
今天步亚飞被我吓的跑靶了,他后面的四发竟然全部命中十环,如果不是因为我,搞不好他能打满环,还能立功,哎,想想都愧疚。
梁林最近的一篇日记,是他3月23日写的:
3月23日
因为打靶的成绩很烂,师长生气了,我们要受罪了,我感觉我又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了,开始迷茫,堕落,但最近表现还好,还有几天就要下连了,坚持住!
梁林翻着自己的日记,每一篇,都有一个故事,一种心情。
梁林是在十班写日记写的最多的一人,他害怕自己像士兵突击里的成才一样,到最后什么都记不起来。
部队还有三天就要下连了,每个人都认为部队不会再折腾了,都快成老兵了,没必要了,但这三天,每天都去垃圾场干活。
队员们拿着铁锹,扫把,把营区外的垃圾场,还有空地,都清理了一下,部队首长说,这个地方,要建造训练设施和靶场。
部队大干三天后,垃圾被清除了,地也重新被翻填了一下,一辆辆卡车满载着训练器材,开进了营区。
10班在下连前的最后一天晚上,由窝瓜班长提议,aa制,聚个餐。
十班之前也聚过几次,买几瓶雪碧,两斤鸭脖鸭肠,几盒饺子肉饼,还有酱香饼,农夫小鸡,但每次吃完,都感觉不够吃,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次李康提议说:“最…最后一次了,每…每次吃鸭肠鸭脖的都…都吃不够,这…这回一…。一人一只鸭子得了。”
李康的提议大家一拍即合,虽然他这句话说了足有一分钟。
在新兵的最后一天晚上,10班的战士们每人一只久久鸭,杯子里倒满了雪碧,他们举杯共饮,结束了新兵连的最后一餐…………。。
第四章
26日晚上,确切的说是27日的凌晨三点多,整个新训大队的灯都亮了起来,战友之间谁也不说话,都在打自己的背包,收拾自己的行李,他们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将坐上去往哪里的大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的下到老连队,不知道会和多少战友就此一别再无缘相见,他们心中充满了问号。
梁林一直在想,自己会去哪里,因为他没觉得窝瓜班长会把自己带回老连队,新兵连三个半月,没有怎么和班长谈过心,没交流过感情,也没有跟班长说过关于下连的事情。
梁林想到的结果有两种是可能性较大的,第一是分到了别的中队,然后被其他中队的战士笑话:“这个胖子新兵连竟然是在特勤度过的,没想到三个月后,还是胖子,哈哈!”
第二种可能是下到特勤中队,然后特勤的队长看着体型圆圆的梁林说:“去炊事班吧。”
那时候会产生第三种结果,到了炊事班梁林日益增肥,中队觉得他有损特勤的形象,哪怕是炊事班的也不行,于是将他调到别的中队。
一阵风吹散了梁林心中的胡思乱想,特勤老连队的排长开始念名单了,最后一个名字,念到了梁林,梁林的心瞬间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