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接过挂号单子放在桌子上:我记得,你是前天来过的,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情绪不佳?
向兰: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前天你给我做了心理辅导,我感觉好多了。但是,现在又有情况了:市委市政府决定要做‘东方文化艺术广场’,这是一个巨大的开发项目,涉及拆迁、征地、建房、招商、经营等等环节,还要求我成立东方集团,做董事长。
医生:这是好事啊,事业又能上一个台阶了。
向兰一脸愁容地说:我本来是个小女人,也只想做一个小女人,那些大项目、大投资、大工程、大公司,那都应该是男人们的事情啊。许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医生:就这事?
向兰:还有,我刚才在挂号处排队挂号的时候,碰到了我们学校的学生。学生和她的妈妈在一起,但她却当着自己妈妈的面,叫我‘妈妈’。很多人在场,我当时非常难堪。以前学生当中有一部分孤儿,他们叫我妈妈,能够得到温暖。但是被新闻媒体添油加醋报道多次之后,这就成了我们学校里的一个传统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心里感觉别扭。
向兰说完,竟然两眼含泪欲滴。
医生用手拍拍向兰的肩膀,安慰说:我知道,我知道,小向不愿意做女强人。她累了,需要有个停靠的港湾,对不对?
向兰点点头,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医生的话直接击中向兰的软肋,她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那神情完全像个孩子。
医生:哭吧,哭吧,流泪是女人的权力。
“许姐,我要崩溃了!嗯哇——”向兰哭得更大声了,双肩在激烈地抖动。
医生:哦,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有多长时间没哭过了?我知道,在你的内心,积压着很多的东西,压抑、紧张、恐惧、担忧、焦虑,等等这些,都是精神垃圾,需要打扫清理。嗯,哭泣流泪,就是一个好办法,哭吧哭吧,使劲哭一哭。
听了医生这样一番话,向兰感觉好些了,渐渐收住了哭声。
医生递给向兰几张纸巾。
向兰接过纸巾擦去泪痕,问:许姐,我是不是很幼稚?很可笑?
医生:也很可爱。我知道,你在自己的学校里是校长,在外面是个知名人物,所以必须戴着面具做人。时间一长,自然就觉得累呀。
向兰点头赞同。
医生:幸好,你浑身都是艺术细胞。你的内心很丰富,有激情,有弹力,可以抵消一些负面情绪。
向兰:是吗?不然的话呢?
医生:不然,换作是一个书呆子,那早就抑郁啦。
向兰:这么说,我还算幸运的?不是吧?我——最近,我心里很杂乱,好像我的自信、自尊,突然破灭,碎了一地。但是,我却想不起来,那个打击我的是什么人、什么事,真的,我想不起来。
医生:没有具体的记忆吗?
向兰:没有——前天,我在你这里接受了心理辅导,当时就觉得好些了。可是,第二天,又回到了原点。
医生:你刚才说,你的自信、自尊,受到打击而破碎,却又想不起具体的原因?
向兰:对,许姐你归纳得十分准确,我就是这种心理状态。
医生:这——如果说是一种心理暗示,也许范围太大。很有可能,你是受到了无意的刺激。就是那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情况,别人在说的时候,并没有打击你自信和自尊的本意,而是你自己感悟到的。你想想,最近,你遇到过这种情况没有?
向兰:是吗?那好,让我想想。
向兰的思维,进入了一种天马行空、无界无疆的漫游状态。恍惚之中,她记起了杜红对她说的“建议”——
“我的建议是,吸收外部投资,实行股份制,成立董事会;同时,学校应该建立企业化的运营体制,设立本地分校和异地分校;并且开发网络视频教学系统,让国家一流的知名艺术家开班开课;还要开展国际交流,走上世界舞台。总之,学校的企业化体制机制运行起来了,经营工作全都交给专业人才,你才有可能做回你自己。”
向兰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就对医生说:我想起来了——是杜红!
医生:杜红是谁?
向兰:一个小姑娘,曾经是宾馆服务员,大学都没读过。可是,她给我的建议,却是既深刻,又准确,还好用。
医生:哦,这倒是难得。
向兰:所以,我不明白,别人和周围的人是怎么看我的?他们是不是认为我除了运气好之外,一无是处,既没有能力,又没有思想,每天还要忙里忙外、上窜下跳,被别人当作笑话?我在我们学校里,是一个没穿衣服的皇帝吗?
医生:小向,你是不是过度敏感了?
向兰:也有可能是太愚顿了,我这个院长,还不如一个宾馆服务员。这要换作是公立学校,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当院长。碰巧当上了,也该被人轰下来。唉,就是这个杜红,她的一个建议,把我的自信和自尊都打破了。破了,碎了。破了,碎了。
向兰自言自语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概觉得累了,或许是被医生催眠了,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