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16-03-05 作者: 白学究
第七章
七
“爹,你就拿个主意吧。马上过年了,事情不能再拖了。”
白文俊看着聚精会神写字的父亲,说着这几句十几天来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过完年大明朝廷就要举行科举考试,他想去考中举人。这几年关外的满达子,关内的李自成和张献忠闹得很厉害,多少像牛金星那样的读书人都投贼附逆反朝廷,包括他的父亲。可白文俊仍旧怀着对大明王朝的一颗忠心,依然孜孜不倦的温习功课,不想失去任何晋身的机会。他一贯认为,朝廷剿灭这些无法无天,祸国殃民的反贼是迟早的事情,两百多年的大明王朝才是正统合法的。考中举人、仕途显达、封妻荫子,这是他几十年来不可更改的理想。
少顷,白长庚写完一幅书法作品,自己端详片刻,又示意儿子来看。其书法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疏密得当,奇正相生,参差错落,铁钩银划,骨气隐见。这是一首唐代杜甫的经典诗文,白文俊不由得轻声读出来:
蜀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夜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白长庚密切注视着儿子脸上的任何细微变化。大儿子简直就是他的翻版,包括相貌,身材,性格,特别是喜欢读书这一点,真正继承了他的优点。不足之处,就是大儿子的秉性没有自己刚硬,比较软弱,这可能与他那温顺善良的母亲有关。相比之下,老二白文彪就太刚硬了。峣峣者易折,皎皎着易污。人啊,哪有十全十美的。
五年前急流勇退,一声不响地逃离张献忠阵营后,当他风尘仆仆地站在家乡乌兰山顶,望着昼夜不息,滚滚东去的黄河,漫山遍野,参天繁茂的胡杨林时,心潮澎拜,脱口大声朗诵东晋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目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五年了,自己每天就生活在现实与理想,入世与出世,建功立业与安逸隐居相互交织的矛盾之中。如今,已经和张献忠彻底闹翻了,那李自成呢?在谷城,张献忠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放走了这个日后将是死敌的人,还答应再举义旗,可后来,张献忠兵败落难投奔他时,李自成听了牛金星等人的话,要杀张献忠。如果不是罗汝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中好言相劝,张献忠早死在对方刀下了。逃离李自成大营时,白长庚劝罗汝才一起走,可这个绰号曹操的人笑着说,李闯王不会为难他的。可后来呢?都是硝烟战火**患难同生死的兄弟,到头来我杀你,你杀我,自相残杀得七零八落,想想,就叫人寒心。真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啊。
白文俊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父亲的理想,要做一代名相。尽管父亲严格隐瞒着过去的一切,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他还是隐隐约约地猜到了父亲过去的一些端倪。父亲是一个有胆有识的读书人,远可追三国诸葛亮,近可比大顺牛金星。他用充满敬佩的眼光看着父亲:“爹要做..”
白长庚挥手制止住儿子,不无忧虑地说:“你心里明白就成了。爹的心愿恐怕今生难以实现了。这几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谈一谈你的想法。”
白文俊又仔细端详着父亲那柔中带刚、绵里藏针的书法,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思考多日的想法。
白长庚一边喝茶,一边听儿子说话,越听越觉得儿子太不现实了。儿子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其实只有一个中心,就是参加科举考试,考中进士后再进素有“玉堂清望地”之称的翰林院,一生做大明朝的忠臣良民。这和自己年轻时的志向一样,抱皋夔稷契之志,做一代名相,廓清宇内,肃清天下,名垂史册。时至今日,再抱有这样的残梦,就太不识时务了。
白文俊终于说完了,满怀期盼地看着父亲。
白长庚抽了一口烟,冷静地说:“今天的大明朝不是万历爷时期的了,朝中更缺少张居正张相爷那样的大政治家。崇祯爷虽然殷殷求治,勤于政事,事必躬亲,但外宽内忌,疑心太重,又重用阉党,大批宦官被派往地方重镇,凌驾于地方督抚之上,致使宦官权力日益膨胀。朝中党派林立,门户之争不绝,疆场上将骄兵惰,无法统一指挥。唉,局面一天腐烂于一天呀”
白文俊坚定地说:“大明朝不可能被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流贼推翻的。他们成不了气候。”他差一点说出父亲你不也是看清张献忠难成大器后才回来的吗?
白长庚有意想考考儿子:“李自成在西安建立了大顺朝,过完年就要进北京登基称帝,怎么成不了气候?”
“李自成这些反贼不过是借着狂风飞上天的风筝,总有一天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精彩。那张献忠占据四川,割地称王,以后会如何呢?”
白文俊有点不解,父亲还不了解这个所谓的八大王?“不用我说,爹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张献忠从头到脚就是一个混世魔王,杀人狂魔。”
儿子对李自成张献忠的判断,白长庚是认可的。他又反问儿子:“除了李自成,张献忠以外,还有一股更强的势力,虎视眈眈,麽刀霍霍,紧盯着大明朝。你知道吗?”
“爹说的是辽东的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