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数百个真正的明军将士被押了进来。
连续十昼夜不休息的激烈战斗,早已让这些明军将士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虚弱到了极点,有的还挂着刀枪之伤,更是惨不忍睹。
在胜利者的怒骂痛斥声中,拳打脚踢之下,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慢慢走到了后花园死人堆前。
白文选请示道:“皇上,如何处理这些人?”
张献忠轻描淡写地说:“全杀了,堆成死人山。”
白文选一挥手,大西将士挥刀舞剑,蜂拥而上,砍瓜切菜般大杀大砍起来。
一阵凄烈无比的哀嚎惨叫声过后,后花园又恢复了平静。
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
大西朝的众文武官员虽已饱经战火硝烟,见惯了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可如此残酷的场面,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不禁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媚娘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场面,当即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安西王李定国不忍相看,心中长叹一声,转过了魁梧的身躯。
张献忠等人看得哈哈大笑,乐不可支,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乐作一团。
白文选指挥将士们七手八脚地把死尸堆在一起,大约有七八百,甚为壮观。
天已经完全阴沉下来,阴风怒号,冷雪飞舞。
鲜血把尸体紧紧地粘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死人山。
四周堆满了干柴枯草。
白文选方欲下令纵火焚烧,不料,被张献忠厉声制止道:“把她放到死人山顶。”
他指的是晕死在地的爱妃媚娘。
白文选犹豫了。
放还是不放?
他看着大西皇帝的脸,没有动作。
这是一张典型的长期生活在黄土高原才有的脸,深目大眼,黄须虬髯,不怒自威。
三十年前,张献忠乃黄角小儿,正值读书之时,父母东借西凑学费,求爷爷告奶奶,将其送入私塾,却不料,儿子极不喜读书,整天舞刀弄枪,打架斗殴。
私塾周老师乃当地德高望重之秀才,饱读诗书,胸有韬略,哀叹张献忠朽木不可雕也。
后来,张献忠干脆退了学,成天浪迹于大街小巷。几年后,又跑到延安府当了一名捕,其头领就是白文选。
再后来,张献忠因事被革职,便至延绥镇从军,又因犯法当斩,主将陈洪范观其状貌奇异,为之求情于总兵官王威,重打一百军棍予以除名,流落江湖。
不久,陕西安塞马贩子高迎祥聚众暴乱,于是,张献忠也召集流民,起兵相应。
同时,张献忠强迫儿时的私塾周老师当了军师。
张献忠自号八大王,其所部称谓西营。又因其身长面黄,一脸浓密的黄须,军中皆称其为黄虎。
西营在周老师的策划下每战必胜,张献忠对其十分尊重,每次吃饭必定要他和自己同时进餐。
由于战事紧张,周老师常常延误吃饭。时间长了,张献忠很不高兴,埋怨之言不断增多。
有一次吃饭时,恰遇明军来攻,周老师无法脱身。
张献忠派人连请两三次都没来。
于是,他随口对随从说:“军师身子忙,去把头砍来,陪我吃饭。”
随从不敢违命,马上将周老师的头砍来放在饭桌上。
张献忠看着血淋淋的人头,面不改色,依然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且坦然地说:“先生以后可以顿顿陪我吃饭了!”
如此乖张暴虐之人,作为张献忠昔日的老上司,白文选岂能不知?
张献忠提高嗓音,大声喝道:“还不快把她放到死人山上去?”
白文选如梦初醒,赶紧命令军士把晕死过去的媚娘抬放到死人山之顶。
张献忠又命令道:“把她立起来,让她站着升天。点火。”
大火熏熏燃烧起来了。
在阴风怒号中,越烧越旺,瞬间,变成了一座火山。
媚娘在火烧烟熏中清醒过来,身披火焰,大叫大跳,狂蹦乱喊,犹如陕西民间于火堆中跳大神的巫婆。
张献忠抚掌大笑道:“好看,确实好看。”
媚娘疼痛难忍,纵身跃下火山。
一军士拿起长矛,对准烈火包围的已成火人的媚娘,狠狠地捅了上去。
媚娘惨叫一声,在长矛兵刃尖头挣扎片刻,脑袋与四肢软软地耷拉下来
瞬间,整个身躯变成了火球,于长矛兵刃尖头剧烈燃烧。
众文武官员都低垂着头,两股战战,几欲栽倒。
李定国白文选等几个见惯惨烈生死的胆大之人,强作镇定,其实,内心也惊骇不
大火终于在大雪中熄灭了,骚腥气也随阴风飘散而尽,地上只剩下一堆未能燃尽的黑骨。
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张献忠似乎兴趣已尽,说完去大堂三个字,带头走向前院。
众文武官员皆战战兢兢地紧随其后。
坐在大堂帅案后边,张献忠面露得意之色,大声说:“明朝的彭州城终于姓张了,龟儿子,看谁还敢不服从?”
白文选插手施礼道:“皇上吊民伐罪,恩布四方,威震八面,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乃华夏真龙天子也。”
张献忠得意非凡,狂笑起来。
安西王李定国奏道:“彭州城内还又明朝的残渣余孽,为非作歹,儿臣想率领我大西虎贲将士,将其剿灭。”
“想法不错。去吧。”
李定国迈开虎步,很快出了大堂。
白文选道:“臣在攻破彭州城时,捉到一名读书人,他想拜见皇上。”
张献忠来了兴趣,说:“让他来见我。”
少顷,一名四十来岁,明朝士子装束的读书人走了进来。
只见他整整衣帽,跪倒于地,连磕三个响头,朗声高道:“降民李万鹏参见大西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啰里啰嗦做什么?”
这李万鹏吓得赶紧站起来,垂手而立。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降民以前当过明朝的知县。如今在家闲居。”
“你当过知县?”大西皇帝突然来了兴致,拉长声音问,“为何不干了呢?”
“降民饱受上司欺凌,无法再干下去了。”
张献忠似乎明白了什么,略一思考,笑着问:“你会不会写毛笔字?”
李万鹏目露喜色,说:“真草隶篆,样样精通。”
张献忠不再理会他,转头对白文选说:“找一块长一丈二,宽一丈二的白布来。”
众人都一时愣住了,弄不清皇帝要这么大的白布有何用。
李万鹏也糊涂了,怔怔地看着大西皇帝。
当然,白文选也不明白,但他不敢违背圣,赶紧颠颠颠地去找。
大堂内寂静无声。
不一会儿,白文选抱着白布走了进来。
张献忠笑着说:“把白布展开。”
白布铺满了大堂地面。
张献忠命令李万鹏道:“在白布上连写十八个帅字,一笔写成,中间不许断笔停顿。”
李万鹏从来没有如此写过字,面露难色,嗫嗫嚅嚅地说:“皇上,这这······我我······”
“写还是不写?”
声音中透露出威严与恐吓。
白文选连声催促道:“快写快写。”
李万鹏哆嗦着身躯,颤声连连道:“没有毛笔,没有墨汁,叫我如何写,如何写?”
白文选又找来一盆墨汁和一把扫帚。
李万鹏硬着头皮,以扫帚做毛笔,饱蘸浓墨,思虑片刻,扭腰拧腕,狅书起来。
张献忠走下大堂,狞笑着,仔细观看。
众人屏气凝神,也都提心吊胆地观看。
李万鹏聚精会神,一气呵成。
瞬间,十八个帅字,矫如惊龙,翩似飞鸿,从始至终,干净利落,一笔构成。
众人都看呆了。
如果张献忠不再场,大家极有可能狂呼起来。
太漂亮了,太潇洒了。
可现在,大家只能在心中默默地道好。
大西皇帝张献忠狂笑数声,瞬间又变成冷笑,说:“你有如此才能,却背叛了明朝崇祯。你又姓李,说不定哪一天又背叛我,改投李自成,我留你何用?”
李万鹏吓得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如暴雨击打残荷,鲜血留了一大滩。
“来人,拉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