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曦再在他两处膝弯里点了穴~道,然后快步向刘统勋跟去,远远听得他说道:“这深更半夜的,李大人叫我有甚么事?是谁跟他在一起?”
一名侍从道:“今日公子回府后一直和李大人在一起。”
刘统勋“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吴曦跟着他穿庭绕廊,见他进了一间青松环绕的屋子。众侍从远远的守在屋外。吴曦绕到屋后,钻过树丛,只见北边窗中透出灯光。他悄悄走到窗下,见窗子是绿色细纱所糊,心念一动,悄没声的折了一条松枝,挡在面前,然后隔着松针从窗纱中向屋内望去。
只见屋内居中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官,下首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那大官吴曦认识,正是正蓝旗汉军副都统李侍尧,那年轻人却从未见过面。
那年轻人屈膝向刘统勋请安,叫了声:“爹!”。原来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刘统勋之子刘墉。刘墉以恩荫举人身份参加今年会试和殿试,考中二甲第二名进士,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在散馆担任编修,刚升迁为侍讲。可谓是极得圣上的宠爱。
刘统勋在西首的椅上坐下,说道:“夜这么深了,怎地还不安息?”
刘墉道:“李大人听说八卦门韩世祯那小子目前就住在府中,眼下天下掌门人大会召开在即,大人想要见见。”
刘统勋向李侍尧望了一眼,微微一笑,说道:“那韩世祯虽然答应了在会上帮助我们,但他毕竟是汉人,礼仪不周,因此没敢让他来叩见大人。”
李侍尧笑道:“刘大人调~教多时了,那还差得了么?我们也不要见那江湖人物,拿这壶好酒去赏给韩世祯,说天下掌门人大会我们都已做好安排,叫他放心!”
刘统勋手中正捧了一碗茶,一听此言,脸色大变,双手一颤,一大~片茶水泼了出来,溅在袍上,怔怔的拿着茶碗良久不语。
李侍尧脸一沉,挥手命刘墉先下去,又使个眼色,众丫鬟也都退出,屋内只剩下刘统勋、李侍尧二人。隔了好一会,两人始终没交谈半句。李侍尧冷冷地望着刘统勋,刘统勋却望着别处,不敢和他的目光相接。
过了良久,刘统勋叹了口长气,说道:“李大人,你为甚么容不得他?”
李侍尧道:“那还用问么,韩世祯是汉人,居心便就叵测。何况又是江湖匪类出身,使刀抡枪,一身的武功。让这种毒蛇一般的江湖中人处在肘腋之间,咱们都要寝食不安。”
刘统勋沉吟道:“李大人的话自然不错,只是他父亲也是受皇上恩泽,如今肯替朝廷办事,那便又不同了。”
李侍尧脸色更沉,说道:“枉为你身居高官,连这中间的利害也没想到?等天下掌门人大会一过,再留着他,岂有不生事端的?这种江湖匪类把心一横,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刘统勋点了点头。李侍尧语音柔和了一些,说道:“你命人将他厚于葬殓,也算是尽对得起八卦门对朝廷的功劳……”
吴曦在窗外越听越是心惊,初时尚不明他二人话中之意,待听到“厚于葬殓”四字,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心道:“原来他二人恁地歹毒,定下~阴谋毒计,竟然还要谋死韩少侠。此事十分紧急,片刻延挨不得,乘着他二人毒计尚未发动,须得立即去告知韩少侠,连夜救他出府。”
当下悄悄走出,循原路回一路寻来,幸喜夜静人定,园中无人行走,杀死点倒的卫士也尚未给人发觉。
吴曦心中焦急,走得极快,心中却自踌躇:“韩少侠不知怎的会在这里出现,他与我并无交情,怎肯听了我这一番话,便此逃出府去?要怎生说得他相信才好?”
心中计较未定,但见适才经过的西院楼阁外已多了四名卫士,心想:“韩少侠莫不是就住在此处?哼,他们已先伏下了人,怕他逃走!”当下不敢惊动,绕到阁后,轻身一纵,跃过水阁外的一片池水,只见阁中灯火兀自未熄,凑眼过去往缝中一望,不由得呆了。
只见一个人倒在地下,抱着肚子不住呻~吟,头发散乱,脸上已全无血色,正是八卦门韩世祯。吴曦见了这情景,登时醒悟:“啊哟,不好!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急忙推窗而入,俯身看时,只见他气喘甚急,脸色铁青,眼睛通红,如要滴出~血来。
韩世祯见吴曦过来,虽然讶异万分,无奈只能断断续续地道:“你……”说到一个“你”字,再也无力说下去。
吴曦在他耳边低声道:“韩少侠,我是当日少林寺的慧远,刚才你吃了甚么东西?”
韩世祯眼望茶几上的一把镶满了红蓝宝石的金壶,却说不出话。吴曦认得这把金壶,正是李侍尧装了毒酒,命人送给他喝的。心想:“眼下只有要柳姑娘设法解救。”于是揭起一块椅披,将那盛过毒酒的金壶包了,揣在怀中,听楼阁外并无动静,扶起韩世祯,轻轻从窗中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