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里赤额出冷汗:“哥哥,这可如何是好?”
明日强忍心中的担忧,作出镇定模样:“兄弟,我既然带你们出来,就一定能带你们回去,我以千里镜来回观察过,第二隘上有一处破绽,便是前方偏北的石筑大箭楼,只要我部攻占此楼,则宋军关城守兵难奈我何,又可接应我部身后部队,任务便算完成,兀术自无话说,谷神与达凯亦找不到借口。你呆会儿先令一队儿郎护战马回大营留守,再自圣军中挑百名勇士,趁夜潜至那大箭楼下的山石中,如此如此……”
被他给了信心的忽里赤精神大振,出垒安排去了。
明日一屁股坐在充作凳子的大石上,不理在膝头绕来绕去的大灰,抱头苦思,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可不可行,亦不知道自己是带着部下活着回去还是带着他们的尸体回去。
到了残酷冷血、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才忧虑对部下“不妄杀”的教条会不会成为勒向自己喉咙的套索!
二十九日,开战第三日。
天刚蒙蒙亮,一身红袍分外耀眼的兀术单人匹马来到明日的阵壕。
正做进攻前准备的将士们纷纷起立行礼,眼里尽是惊奇,不晓得这位威震南北的四太子缘何屈驾降临。
明日赶紧迎上前,抚胸致敬:“末将参见四殿下!”
“明日,除下铠甲兜鍪!”兀术眼里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明日才见金兀术红袍里亦不带甲,心中诧异不亚部下,却听令卸甲。
兀术旋即哈哈大笑:“随某上仙人关,只我两个!怕也不怕?”
明日虽不明了,却豪气顿生,亦哈哈大笑:“走!”
温柔的阳光一寸寸地抚摸着这片宁静的山地,宋军阵地上全神戒备的兵士难以置信地看到一红一灰两条人影沿山坡爬上来,立即弓弩齐举,对准眼前不速之客。
两条人影进入弓弩最有效的杀伤范围方停下来,威傲的兀术难得殊荣地拉住明日的手,以略显生硬的北方汉话,蓦然一声长喝:“大金元帅左都监完颜宗弼,携海州王明日,请吴玠将军出来相见!”
兀术这一声如雷击空谷,激起漫山回响,震着对面的宋军兵士几欲握不住弓弩,完颜宗弼——可不是金兀术?
被陕川百姓用来吓唬不听话小孩的大鞑子活生生立于面前,第二隘上的近万宋军全体大哗。
早有一些兵士破口大骂:“金兀术,饿打死你个碎子儿!”
弓弦乱响,忍不住的苦大仇深者不等命令便出手放箭。
原来大宋军中以陕西人最勇,如韩世忠、刘光世、张俊等大将都出自陕西,而吴玠军更是清一色的陕西兵。
如今故乡亲眷俱陷于兀术铁骑之下,教他们如何不恨,若能射死金兀术,可是家仇国恨一并报了!
眼见一片箭雹飞来,赤手空拳的金兀术与明日对视一眼,互有相较之意。
好个兀术,屹立不动,魁梧的身躯稳扎如山,探手一抓,竟举起一块千斤巨石,挥舞空中,箭雹纷纷击在山石上,火花四溅,或折多弹,在其脚下堆成一堆。
同时运起日月诀的明日,亦有心显耀,驻足不动,双手连续划圆,攻守兼备的日月曌祭出,再度上演德安退匪的神奇避箭一幕:他的身体扭曲起来,像一个欢快跳动的乐符,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和角度在骤密的箭雹中手舞足蹈,变成了箭的一员……
金军阵壕传出嚣谷的叫好,宋军守兵亦慑于二人表现,直觉再放箭等于长对方志气灭自己威风,箭雹渐稀。
蓦然两声尖啸破空,两支银箭分别直取二人。
但见兀术手中巨石轰然破碎,一支银箭正中石心,仅余其块。
明日则一个狼狈滚翻,另一支银箭钉在他脚下的坡石,尽没剩羽。
大宋军士气大振,震天喝彩。
金兀术与明日面面相觑,什么人有如此惊人的箭力?竟不输于擅发连珠箭的岳飞!
“儿郎们停射,大宋川陕宣抚司都统制吴玠、统制吴璘在此,兀术将军前来为何?”一面上书“吴”字的紫色大旗猎猎招展,两位铁面相若的乌甲宋将一齐出现在仙人关城头,手持长弓,遥声朗喝,正是吴氏兄弟。
两边阵地一片安静,两军最高统帅以少有的方式,在战场上相见了!
兀术眼露爱才之意,传声出去:“将军,赵氏已衰,不可扶持;若归我大金,当择善地百里而王之,循明日封海州王故事。”
明日小脸一红,原来金兀术携他来此的用意在此,以他为榜样招降吴玠,未免心中老大不舒服,又想也不怪人家,自作自受而已。
模样年轻的宋将——吴璘发出轻蔑的笑声,比弟弟沉毅的吴玠眼泡浮肿,眉眼如刃,不动声色地致谢:“吴某已事宋室,不敢有贰。”
兀术惺惺惜惺惺,尊重对手,不再多言,干脆利落道:“将军,既是如此,只有兵戎相见,告退!”
城头上,吴玠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对弟弟吴璘告戒:“这个明日,你绝对不可小觑,破第一隘者便是此子!儿郎们,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