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人群中出了一个人,提刀就站在我面前,抬眼看我一眼,便闭眼低头再不看我,忽然闷哼一声就以刀抹了脖子。
未待众英雄惊诧完毕,有人忽然喊了一声,随即眼前一众羌人齐刷刷收刀还鞘,松弦归箭。紧接着在我面前的很多人都以右手抚心,朝我低头示意。虽有些凝滞,我也勉力如是照做回礼。我琢磨着这应该是他们羌人敬人的习俗,自忖不可轻慢之。
随即他们便散去了,各自奔向自家的帐篷,或者说自家帐篷原来的位置。只是留了几个人抬着在我前面自刎谢罪的那个人的尸首往西边去了,一路上身边一个人唔哩哇啦地唱着歌,一句句不知在唱着什么。
身后有人说,在唱着一个个地名,从这里往他的老家唱,让他死后能回到自己祖先生活的故土。
“纳兰!”佩儿脸色逐渐好了起来,笑着唤了纳兰一声:“已经无事了,莫不是孔明,亦悦他们又在婉儿那里捣乱了,故而惹得我心神不宁。”
“他们?他们可开心得很呢!最近没有夫人给孔明督导功课,没有夫人管着亦悦乱吃,婉夫人自然一切都惯着他们了。尤其是小亦悦,昨日我去见她,她正和小雪一起叫婉姐姐娘呢。哎……”说到这里,纳兰叹了口气。
“你嫉妒了?还不都是你不好?”霍兰似乎很喜欢拿纳兰开心:“现在宫内,小亦悦叫那个女子不叫娘?就我叫个什么阿叔?一定是你教的,没有找你算账,你倒装什么吃亏?”
“教我哥那个老颜就是你教的。”纳兰拧着鼻子冲着霍兰作着鬼脸哼了一声。
“行啦行啦,少吵两句,明日等这些女寨主们都走了,便把他们还有吴越,宋谦他们从城外接回来。”
“不过张老爷子说把那几个大的最好就丢在宫城外面,帮他们拾掇个地方,说怕以后他们总是进出宫城,显出和书院其他人尊卑有别,会有些不好。”
“噢,那倒是。”佩儿点头:“子睿怕也会这么想的,不过还是得派人照应好了,他们不是在自己故土,周边就我们算是亲人,不能不管他们。”
我却需要稍微静一下,安定一下心神,蓄一会儿力气,故而没有立刻就走。
身后有人依然不忿,嘟囔道:“便宜他们了!不若,乘他们离去后,无防备时袭之,必可大破之,反正这等羌贼自古便凶悍桀骜,不讲信义。”
听得此言,赶紧安排一下:“羌人即已为汉民,则羌汉不可厚此薄彼。我大汉立国,当以仁义礼信为本。既归汉籍,便当以汉人视之,不可偏移,五斗米教众我等必须救得,羌人我便必能放得。天下归汉,凡臣民皆不可轻侮之。今天下初定,不可再妄开战端。敢有擅离追羌者,当以乱贼问罪!”
众人诺。
佩儿坐在殿中正位,回身看了看刚披挂完毕的祝小姐:“果真英武得紧!”
随即朝下面纳兰吩咐道:“差点疏忽了,让纳将军请弓将军来吧,今日最好让弓将军暂代汝兄之职。”
纳兰刚转过去,佩儿又叫住了她:“再让弓将军调她府上里人女亲卫过来,让你哥哥把男人们调出院内一阵,外面也都换女子戍守。让纳将军报于波将军,四将军知晓,便说是我如此吩咐的。”
然后又转向霍兰:“令庖厨烹煮时多放些盐、椒(花椒)和醋,每桌再多备几个浅盘盛菜,上次四将军主宴后便报我南人多好咸、麻辣和酸味,而且多不会用快儿,甚至用腰刀切肉放入口中。”
霍兰不解:“快儿?”
佩儿笑答:“快儿即箸,越人以舟排为车,唯恐水道险阻(音类箸),船行不畅,故而在越人之中,便早就把箸叫做快儿了。”
接着又转向祝小姐:“时日尚早,盔甲沉重,先坐下歇歇,或者先卸去,佩剑倒是可取来。南人进来,无履者自跣足以入,著履者也会褪鞋而进,但武器却会随时随身,片刻不卸,今日宴请,便随别人的习俗来吧。”
祝小姐照做,回来后看着佩儿不停坐起坐下到处指点着布置细节,却有些看不过去了:“离申时还有些时候,还请夫人歇息吧,这里我们自会小心安排。”
纳兰也是如此:“夫人,四将军那日宴后特意寻我来交代了许多,让我记住,我们必会好好照顾远来之客,不必担心。夫人,您先歇歇吧!”
佩儿笑而称谢,却说道:“子睿初平交州,创业多艰,吾既为越安国夫人,怎能不替夫君分忧?”
忽然她扶案端坐起,歉然道:“差点忘却了,还请祝小姐帮我除袜,实在不便弯腰,羞愧烦劳。南人无袜之类物事,祭祀之时全族之众皆需跣足,便为上下通达天地之灵。但凡订立盟约,讲究赤手同执,跣足共履,不可以物相阻碍,否则恐为人疑有异心。哦,再取一大杯来,到时敬酒需众人同使一杯饮用,恩……将我这副快儿也去了。”
众人皆默然,陆续行至屏后自行褪袜,片刻后所有吩咐一应备妥。
佩儿最后说:“多谢诸位辛劳了。”
佩儿对谁都总是很客气,这我不反对;但她如此谨小慎微,我都觉得她有些过了。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其实我知道换了银铃也会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切可能她早就安排妥当了。而佩儿确实有些小书呆子,想事情总是一本书一本书考虑,一种情况一种情况推演过去,做起事情来便有些慢了。
其实我有时未尝不是如此,只是有时情况又不太一样。
据说我还拨马转身穿过众人,对着米贼们说道:“早些回去,莫要置汝天师于不义,小心亦莫要与羌人起争执。秦侯,吾兄长也,自小一起长大,良善之人,此番还需他一番嘱托,令我莫伤尔众,今事既定,早些还乡,莫要害了张天师,秦侯定会妥善安置诸位。”
米贼中忽有千人陆续拜倒,听有人言:“谢平安风云侯救吾天师。”
我没有救他,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这样说。我转身叫秦校尉到身边,说道他既曾与众人一同抗击羌人,如果发现在此间有可用之材,可推举于秦侯,令其辅佐天师,共保秦国安定。
然后脸色轻松地下令回城。
周围的眼光都看着我胸口上那支插着的箭,不过看我没事,似乎都认为和以前一样,便放心了。
直到进城,回到众人暂居之馆舍,下马之前,终于被人瞅见,我的马肚子下一直在滴血!
开始有人以为是马受伤了,直到他们发觉,我在马上脸色煞白,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早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那一箭插进来,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似乎正好射在盔甲上已经洞穿的窟窿眼上。
但没办法,有时候我就是一根筋,或者少根筋。
于是我硬挺着完成了上述所有事情,等我们真要回去的时候,已经只能是让马带着我走了。很多事情,却都是他们后来告诉我的了。
我终究没有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或许,是我没有办法决定一切。毕竟,你能决定的只有你,除了你外的所有人和事,都有可能出现任何你所不希望的变化。有时你甚至还决定不了你自己,那又能如何呢?二人为从,三人为众,人多了,就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生于天地间,活于众人中,太多时候你需要的不仅是掌握你自己,还需要借助更多其他的人。这便是天下,天下人的天下,一个人如果只顾着自己,终究连自己都会丢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着这么多,或许是因为我已经连自己都无法决定了。
事后,我只知道羌人终究散去,米贼也陆续撤回。钟大人严守着我的伤势不报,众英雄们却心急火燎听着我每次醒来和昏厥过去的消息。
仿佛恍惚中不停在咳,只感觉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似的,或许咳累了,便会喘顺一阵气。
我偶尔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些人在我身边往来,仿佛有人开心得说道:风云侯醒了。
随即我又闭上了眼睛,不是我想闭,只是自己控制不了。据说我晕厥过去就安静了,醒来时便或喘息或咳嗽。
有时感到身上疼痛,脑海里响起一句似乎熟人的话:“未想风云侯身上被疮百余处。”
却睁不开眼睛看是谁。
口中总觉得干渴欲裂,灌进去的却是令人作呕的苦汤,只能引发更剧烈的喘息和咳嗽。
我梦中看到了银铃,仿佛回到几年前生的那场大病,晕乎乎睁不开眼睛,总觉得身下之榻带着我到处飘荡,不能停息。只能抓着伊人的手,生怕她离我而去。懵懂中,想起太史令朱大人的话,莫不成这便是我二十岁的大厄。
我仿佛携着银铃飞回了广信,佩儿抱着我们的孩子噙着眼泪笑着等我,小亦悦举着肉叉串着肉摇摇晃晃走向我,对我口齿不清地说道:爹,吃肉。我笑着张开手,等着她扑到我的怀抱。忽然亦悦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倒了,竟持着肉叉刺向了我的胸口!
“咳……”我吃痛不住的坐立起来,口中禁不住发出嘶鸣,夹杂着长一口短一口不停的咳嗽和之间剧烈的喘息,胸口起伏都带来难忍的疼痛。
头有些重,总想找个地方歪去。看着周围围着几个人,忽然感到自己清醒了许多,努力用喘定的气息加之平和的口气说道:“我没事!你们在干嘛?”
后来小张将军告诉我,那帮军医侍者都说当时我脸色惨白,眼睛中尽是血丝,呲着牙,甚是可怖,竟似要食人一般。
不过下一句话让他们安了心。
这三四个人中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也一时说不出什么话,只能问道:“今日什么时候了?我昏过去几日了?”
终于有一个大胆的回了一句:“越侯已经睡去两日两夜了。”
我看外面天气正好,很是光明,想要坐起,忽然怯力,又倒了下去。一番摔在榻上,更是让我顺了很长一阵气。
不过没有睡去,只是任由他们一边解释着,一边给我换药。
他们很是赞叹,似乎很多人从来没有想到我身上有这么多伤口。而这次新伤就有十八处,右胸口这个最重,甚至伤着了些肺。
听着他们赞叹的语气,虽然药触及伤口着实疼痛,我也咬着牙硬挺着,尽力不发出什么声音。要说,我好充英雄的脾性倒是一直没有变。
旋即很多人来了,我醒来的消息,让所有跟我来的人都欢欣鼓舞。
我却说不出什么更多的话,甚至说话的时候都大多闭着眼睛养神,除了交待烦请大家等我好起来,好带着大家回去。便只是问了子龙来了没有?
子龙被簇拥着到我身边,他似乎知道我想着什么。我稍一睁眼,便看到两个小孩,一左一右被他笼在臂弯里。
我安心了,笑着,却又闭上了眼问道:哪个是汉人娃娃,哪个是羌人婴孩?
子龙答曰:不知。
我又睁开了眼,带着一种不可思议:你难道都不知么?
子龙摇头道:委实不知,二人皆为女婴,官府婢女为之洗沐后,便分不清了。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也不知道哪个是汉家,哪位是羌裔。两个孩子都熟睡了,混不管周边众人议论和我与子龙的叙话。都是一般头发,一般肤色,一般口鼻额头,都是可爱至极的小孩子。
我闭着眼睛,笑着,笑得甚至都咳了起来。
“莫非羌汉原本一家,然何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老子这条命差点搭在里面。”
忽然小马超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从被窝里摸出两个孩子胳臂,然后指着子龙左手边的那个说道:这个是羌族,那个是汉家。
众人惊奇,我也不解问道:何以得知?
答曰:其小臂之阴自肘往上寸许有道类折痕者,此羌族血脉印记也。(果如其然,但有此痕者,其祖上应有羌人血脉)
没有问他如何知晓的,我听说他的母亲是羌人,所以我怀疑他也有那道痕迹。
于是我笑着说道:“不管这许多了,这两个孩子都归我收养了,既然一个因我失父母,一个因我失宗亲,都该我生养之。”
子龙却说这两日未能出城送返羌人之营觅其父,今羌人尽退,无可寻觅,此其过也,当抚羌女;况此女为其阵上所捡,战阵中一直系于怀中,亦不忍离之。
小马超却自承有羌人之血,可带回西凉托于母族抚之。
于是,我很喜欢这个叫马超的小孩。
我喜欢人讨厌人似乎都很简单。
最后虽然没有决定出个结果,但是子龙还是先抱着孩子走了。
我仿佛记得他以前在常山老家有过发妻,不过我北去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便已经逝去了。我总觉得他没有妻子就领养个小孩有点不妥。
那日晚上,吃了不少东西,也清醒了许多。睡了两天,似乎精神也很充足,也一时不想再睡了。赶上小张将军和钟大人先后来看我,便正好与他们谈了一阵。
小张将军说他早想问我为何敢只带千人便来偷袭。我说风雪漫天,道路堵塞,他们还有人在东边四处劫掠,尤其是前一日刚击败你们外八军,对方就更想不到第二日夜里就能有人来,河水又刚封冻,更想不到有人敢顺水道而来。而且我所带之人皆天下精锐中之精锐。若不是北岸之人坚守不出,拖到天明,而是过水来救,我可能就趁天色昏暗,战场混乱打进去了,黑暗之中一片混乱,他们无从知晓我们来了多少,很可能就溃散了。
他又问难道就不会防着秦**队过来么?我笑道且不说秦国主君不在,就说右扶风是皇上直属之地,无圣上旨意,何人有这个胆子擅领军士进司隶?此刻秦军恐已集结于边界,可能都准备收拾那些桀骜不服之羌了。
他依然不死心:风云侯为何敢白日之下以数百人攻贼万人之师?
我睁开眼盯着他,他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觉得自己说错了。我笑了笑:“我等此行之责,便为克定祸乱,既庙算已定,则践行不移。时水南战势僵持,陈仓被围甚严,我若不战,倘水南不利,则战机已失。自用兵起,但凡筹算术数已定,便践行之,或有变故,随机以应,绝不可犹豫不定,而致进退失据。”
他最后问了一句:“君不畏死乎?”
我摇头:“事不由人,此必战之势,非不得不战之情。非如此,智何颜面对大汉天下生民,怎堪回报陛下隆恩。既必行之,孰无他念矣。”
小张将军忽然起身退后再拜倒:“今知大人之心,绣不才,愿拜大人高义。”
我没力气离榻扶起他,只能示意让他自己起来。
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关于前几日钟大人如何运筹帷幄的。
这个问题,我早在那日进城时就想问了,只是那时我太困了,而且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布置;第二日醒来时也想问,可钟大人那时在写字,自觉不便打搅。小张说他来回答倒是正好,那几日他负责送信,而且是唯一特许的可以随时进右扶风行辕的人。便把那几日的情况给我讲了一遍,讲到有些地方,我还是不甚理解,他说正好钟大人说让他先来看我,若我精神好了,钟大人便要亲自来。
小张将军离去,果不其然片刻后换来了钟大人。
这回却换了我问钟大人答。
“钟大人如何接应张将军残军入城,并得送信而出?”
“此城东西有瓮城,南北则无,此事可在远处山上窥探,羌兵早知。往日攻打陈仓,曾多有孤军擅入瓮城,每必遗百余死尸留于瓮城之中,则我取其刀兵甲衣,以为后用。自后但凡开东西两门,羌人不敢擅进,加之南城门外坡陡,则多攻我北城门。那日张将军将兵众退至西城门。则我大开东西城门,多燃湿柴草大起生烟,西边接应张将军进城,东边便趁乱送出几骑送信轻骑。外城门洞开,紧接着烟雾迷漫,羌人皆以为是诱其深入之计,故不敢妄动。”
“不怕羌人追击送信之人么?”
“繇早念及此,便又命一队轻骑身着羌人衣物尾随送信之人,状为追击,实为护送。因羌人各部之间互不熟悉,每日作战前夜还需渠帅共聚一处一同定夺。见浓浓烟雾中先抢出几骑汉人,又紧接着见一队自家羌人紧追其后,其余羌人自以有人追击,便不管那些汉人了。”
“钟大人妙计,着实令智大开眼界。南城门外坡陡,确是见了,未知北城门为何不设瓮城?倒是设了那样一个深坑。”
“北城外地势崎岖,高低不平,大军难以展开。加之池宽水深,故而原本便未设瓮城。而且城外西北数里外有山高于此城,城上如何一目了然。故原本准备临时夯筑一个,以作诱敌歼敌之用,恐被敌发觉,便未行此举。既不利往上修筑,便往下深掘,未想在这次用上了。”
“当时智可被钟大人之举诳得不明所以。现在想来,那些城墙上跑至北城又下的人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是为了将兵力集中到东西二门,一起杀出。”
“确如君侯之言,因南城门外便是大队羌军集结之地,不利妄动惊扰。我便同时放下东西北三处吊桥,打开东西北三处城门,出少量兵以作佯攻。贼人东西二处只敢在箭矢射程之外,扼守于拒马之后,不敢擅入。对北面却不做提防,大胆闯入。然后我佯作增兵北城墙,同时收起东西吊桥,宛若北城门吃紧异常,城内皆去北门增援一般。羌贼即多往北城集结,东西城外防备空虚,再命两位张将军分东西各领两千骑而出,则立破之。”
对这个钟大人必须刮目相看了,怎么打量他也应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听到他的最多的就是不停地在后院练着字,总让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务正业。却未想他如此深得兵法之道,种种安排得井井有条,毫无差池。
于是我和他聊了很久,只是多为我问他答。
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是关于我最后的一个要求。不能称之为无理要求,只能说一个比较怪的要求。
“君侯为何要一件普通士兵的衣服鞋帽?”
“过几日身体恢复些,不能总躺着,总得下榻走走,我想还是到外面各处走走,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我那身都是刀刮箭裂的破口,走出去,风一吹都成布条了。最近外面乱,没有什么人进出,装作一个新来的士兵还不容易让人怀疑。”
他笑了,点头答应了我。
还说衣服不好找,要么太大,要么太小。
太小我能想到,太大这个我还一时想不到。我总觉得钟大人在拿我开玩笑。
第二日醒时,我已经觉得自己好了很多。胸口那个伤疤换药时,看到已经开始收疤,他们都说我身体异于常人,自己腿上摔破个口子都得好几日流水流脓,我这里却没几日就开始结痂了。
换完药,帮我在胸口缠上一层布带,他们都说最多几日就能痊愈了。我倒声辛苦,他们便都告退了。
我注意到了榻边多了一个陈放着一套衣裳的木盘,看着衣服似乎很大。心道钟大人倒真是说到做到,这便送来了,看着就知道够大。榻下一双步履,尺寸也是正好。
四下瞅着没人“扰我静养”,便立刻小心地穿上了衣服,倒不是怕被人发现,是怕自己的伤口又崩开。
于是,我知道了钟大人没有拿我开玩笑。这件衣服如果曾经是另一个人穿过的,那么这个人要比我都高得多!不仅够大,而且太大了。那天清晨我就看着挂拖到地上的衣服,伸不出手的袖子,觉得好笑,仿佛回到了七八岁时在家偷穿张叔衣服岁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