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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两侧的景物不断变换，艾莉莎一言不发，只是向前飞奔，直到十多分钟后才缓了下来。

她渐渐降低速度，终于在一条三、四米宽的河流前停下脚步，然后将陆斯恩放下。

陆斯恩第一时间趴到河边干呕，高速移动让他感到头晕、反胃，但呕出来的只有一点泔水。

艾莉莎没有去看丑相尽出的陆斯恩，而是从树丛里拖出一条木筏，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少爷，你坐在这条筏子上往下流漂，不出半个小时就能抵达邻城巴步伦，然后你去找执政官福特先生，他是老爷的挚友，一定会帮你的。”

“那你呢？”

“我去把他们引走，流水能消除气味、痕迹，只要我撑得够久，他们短时间内是找不到你的。”

艾莉莎的眉眼没有半丝动摇，她早已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

陆斯恩强忍住身体的不适，抬头喝道：“开什么玩笑，我陆斯恩岂是一个需要女人牺牲性命来救的人？”

“少爷，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但还是请你赶快到木筏上去。当年老爷收留我的时候，我就发誓将生命奉献给他。现在老爷不在了，我却依然活着，这就已经是大不忠！如果能用我这条无用的命换来少爷的生，我想老爷也一定多少会原谅我一些。”

“老爷、老爷，满口都是我的父亲，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效忠过我，你效忠的是我的父亲。也难怪从来不顾及我的身体和感受，你不过是在按照我父亲的愿望，想把我变成他理想中的儿子！说白了，你只是把我当作填补自身愧疚心理的工具！”

在这决然生死的一刻，却突然听到这样的话，艾莉莎难掩心中愕然，本能地反驳道：

“此言何解？我怎么可能把少爷视作什么工具？我是真心为了少爷着想，想要少爷好好成长……”

然而陆斯恩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多说无用。事实如何，你心里比我清楚！我早就该发现，你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我的感受。十二岁那年，我大病初愈，你完全不顾我的身体状况，逼着我进行体能训练，难道不是为了满足我父亲的愿望？在你眼里，只要我还有命在，还能作为一个让你自我满足的工具而活着，也就足够了。我说的没错吧？我的骑士，我的姐姐！”

“少爷，你从没叫过我姐姐……”

“当然，因为你从不把我当作弟弟。”

艾莉莎顿时默然，她八岁时家中遭劫，是陆斯恩的父亲威利普男爵闻讯赶来，不仅救了当时因恐惧而无法动弹的她和姐姐，而且还将她们收为养女。

但与欣然答应的安吉莉娜不同，艾莉莎视威利普男爵为救世主，死也不肯以养女自居，只当自己是陆斯恩一家的仆人，为了报答威利普男爵而拼命努力。

后来，艾莉莎以十三岁的稚龄完成骑士试炼，威利普便让她成为陆斯恩的守护骑士。

之后，艾莉莎就一直以骑士自居，养女身份虽然还在，却无人提及，她也再没有对陆斯恩以姐弟相称。

陆斯恩仰起脸面向艾莉莎，他的脸很脏，混杂着口水、汗水的污迹让人想到居住在下水道的肮脏乞丐。

但艾莉莎却从他脸上看到了她从未在陆斯恩身上见过的坚毅。

隐隐之中，她仿佛看到了老男爵威利普的影子。

“那么，我的骑士，能稍微听一下我的请求吗？”陆斯恩嘴角微勾，终于说出了他其实一直想说的话，“这是我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向你下达命令，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依然记得自己是我的守护骑士，那么请不要违抗我的命令。”

艾莉莎沉默着看着陆斯恩，内心复杂无比。

面对死一般的沉默，陆斯恩却突然又焦躁起来，大声喝道：“艾莉莎，我的骑士！听到我的话了吗？回答我，这是命令！”

艾莉莎紧咬下唇，第一次在陆斯恩面前露出动摇的神情，好半晌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听到了。”

陆斯恩眉头一皱，呵斥道：“大声点，听到没有！”

或许出于内心的愧疚，又或许是真的被陆斯恩的气势所慑，艾莉莎恍然想起了当初宣誓效忠，成为陆斯恩守护骑士的那一刻。

她本能地大声应道：“听到了！”

“很好，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守护骑士，你要效忠的永远是我！”陆斯恩咧嘴一笑，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他略显狼狈地说道，“你听好了。我命令你坐上木筏，顺流而下，然后去邻城巴步伦找执政官福特子爵，我父亲当初在战场上救过他两条命，他会帮你的。”

说出这段完全抄袭艾莉莎的命令后，陆斯恩丝毫不带脸红，继续补充道：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你虽不属宗族，但血脉中确实流淌着我银月家族的血，因而我父亲当初是以私生女的名义帮你登记的身份。按照王国律法来讲，你的顺位继承权只在我之下，比身为义女的安吉莉娜还要高，那头死肥猪菲尔斯更是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艾莉莎是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走了，那你呢？”

“我？”陆斯恩突然咳出一大口血，血中还夹杂着零碎的组织，他努力平息气息，这才说道，“我的身体状况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已经撑不下去了。与其死在逃跑的路上，不如让我死的光荣一点，你说是吧？我的骑士。”

艾莉莎皱眉道：“不可能！你是让我抛弃你独自偷生？我是你的守护骑士，我必须守护你的生命！”

陆斯恩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我的守护骑士了，咳！那就听我的命令行事！我不允许你有异议！”

艾莉莎怒道：“这不可能！我做不到！”

“不，你会做到的。”陆斯恩擦干嘴角的血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看到这丝笑容，艾莉莎心中突然生出不详的预感。

但她已经来不及阻止。

陆斯恩那刚刚擦干的嘴角边，暗紫色的污血缓缓流出，一股独特的香气渐渐飘散开来。

闻到那股香气，艾莉莎的脸色瞬间惨白：“紫藤萝秘药！你什么时候把这毒药带在身上的？！”

紫藤萝秘药，贵族为了被俘虏后不泄密而制造的自杀毒药，也常被用来防止临死前的侮辱，以其如紫藤萝般的香气而得名。

陆斯恩没有回答艾莉莎这没有意义的问题，他的时间有限：“记住，不要把我的尸体带走。那群野狗若是看不到我的尸首是不会罢休的。”

“不！”艾莉莎猛地抓住陆斯恩的肩膀，像是要从死神手中夺回他的生命。

但已经迟了，紫藤萝秘药虽然并非无解，但她并没有将解药带在身上。

陆斯恩吃力地抬起手，仿佛要抚摸艾莉莎的脸庞。

“你一定要活下去！我银月家族未来的女领主。”

他最后挤出一丝笑容，抬起的手最终没能碰到脸颊，便是忽然落下。

艾莉莎连忙抓住他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脸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将近十年没有流过的眼泪却已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