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夜晚,竹堑城南凤凰岗,岗后的树林里驻扎着大批番兵,成了部落联盟的宿营地,中央有一座用木、竹、藤条、茅草搭建的大屋,屋内点着松节油灯,散发着清香,偶尔会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这里是联盟的指挥部,十几个人相对着席地而坐,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居中者头裹白布,蒙住了一只眼,脸色苍白,正是部落联盟的首领布因?拉比,神色却有些激愤:
“凯达大人,竹堑城的防御远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一击,相反那些汉人的抵抗十分激烈,我们的损失很大,你,你是不是故意坑害我们?”
坐在对面的人,鼻正口方,气度不凡,正是番屯军首领凯达?格兰!
面对质问,凯达?格兰却神色平静,番民不同部族之间时有仇杀,何况番屯军算是被招安,不被信任也很正常。
他笑笑道:“我将那些宝贵的火药送给你们,足以表示我的诚意,汉人如果知道此事,怎么会和我善罢甘休呢?”
这样说着,他心里却也有些疑惑:他对竹堑城的防卫力量,以及练军的战斗力,早已摸得一清二楚,完全是一群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因此对部落联盟居然被击退,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哪里出了问题呢?
布因?拉比阴沉说道:“你曾经效忠汉人,谁知道你是不是仍然效忠呢?”
凯达?格兰摇头道:“你们可知我名字的来历,我的祖先凯达格兰族也是噶玛兰族的分支,曾经是淡水河两岸最大的部落,这片沃土真正的主人。但现在却几乎消亡了,只留下像我这样零星血脉,知道为什么吗?”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就因为那些可恨的汉人,两百年前汉人开始大规模移民淡水河流域,不到百年就将凯达格兰族变成了少数族裔,迁徙的迁徙,同化的同化,如今的人们都忘掉了这个民族。但我没忘,我的名字就是纪念,我与汉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怎么会效忠他们呢?那只是欺骗他们的手段而已。”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去打呢?”部落联盟里有人气愤说道。
是啊,为什么不去打呢?
凯达?格兰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他运筹帷幄多年,就是等这样一个乱局。
借噶玛兰族之乱,一举攻下竹堑城,朝廷绝不会就此罢休,定会想办法镇压。到时候自己出面谈判,将竹堑城与平叛作为谈判筹码,只要条件谈妥,番屯军立刻就反戈一击,镇压掉部落联盟。
这样就能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说不定能成为淡水厅的实际控制者,所谓“要当官,先造反,再招安”。
这也是没办法,朝廷对他戒备很深,自己虽然统帅番屯军上千人,得到的头衔却只是一个“军哨司”,连九品都不是,偏偏他的野心很大,想要混个名堂出来,只能出此险招了。
因此,就不能跟朝廷结怨过深,手上不能染太多血,杀官夺城的事也别亲自干,送些炸药就可以了。
计划本来很好,但竹堑城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顶住了攻势,自己若不出手,布因?拉比显然是攻不下,这样耗下去一切计划都要泡汤,只好将番屯军派出去了。
当然这些话不能明说,只能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他便回答道:“我不出兵,也是一番好意,本以为凭你们联盟的实力就够了,到时候反说我想抢战利品,看来我还是有些高估了。那好吧,接下来就由我主攻,不过城中的人口、财物分配,要我说了算。”
一番话说得布因?拉比等人既是恼火,又是无语,明知对方狡辩,偏偏无可奈何,毕竟最终还是靠实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