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我终于真真正正地离开了上崇殿。确保双手基本看不出明显的痕迹,我收起染血的手绢,定了定神,双脚先后迈出了大殿门槛——辰灵并不高大的背影旋即映入眼帘。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气息,转身迎了上来——目睹他容颜的那一刻,我忽觉双腿一软,幸好眼疾手快的少年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我。
结束了,我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就是少了一口血。
“你没事吧?”辰灵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我,“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我勉强扯出一个安慰人的微笑,“先离开这里吧。”
他点点头,两只手仍旧支持着我,似乎是想搀扶着我走下台阶。而我也的确觉得身体有几分不适,便借着他的扶持拾级而下,直到走上了平坦的大道,我才请他放手,表示自己能走得稳。
“皇上是不是为难你了?”辰灵仰视着我,撤下了他的双手。
“嗯,为难了,不过没有成功。”既然已经远离了上崇殿,有些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了,于是我一边走着,一边笑着。
他沉默片刻,似有叹息:“你这是何苦……”
“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得付出点什么。”我扬了扬嘴角,垂下眼帘,洒落一地怅然,“何况,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低头见他双眉微锁一语不发,我不由笑自己在个孩子面前装什么深沉,“好了!”于是,我故作爽朗地揽上少年的肩膀,如兄弟,又似长辈,“回去吧。”
回到江风阁,我心有余悸。不仅是因为适才只身一人在一国之君面前口若悬河,更是鉴于那突如其来的一口鲜血——如果只吐了一次血,也许我还能勉强视之为巧合;而今再度遭遇,就表示一切皆非偶然。
我独自坐在桌前,望着房门发呆。出门左拐是辰灵的房间,右拐敲门就能见到朴无争,一个是与我建立了革命友情的少年,一个无论何时都会护我疼我的师兄——可是,我却没有办法站到他们的面前,把我心里的秘密悉数吐露。
满腹心事却无人可诉,没有什么比这更悲哀的了。
好在第二天,女皇帝就派人把穆清弦送了过来。看到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我还是相当高兴的,毕竟他对我而言,是一种希望——只是,他今日的放荡不羁里,好像掺杂着些许意义不明的暧昧。
“穆公子,我们也才几天不见,你不必笑得这么……欢乐吧?”我并不讲究什么男女有别,直接把穆清弦请到卧房外的厅堂里,一边蹙眉一边替径直落座的他倒了杯水。
“朴姑娘,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是小觑你了。”穆清弦眯着笑吟吟的一双眼,满面春风吹不尽。
“何意?”疑惑不解的我坐到了他的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就这么四五天,你都已经跟皇上好上了。”
“噗——”我真应该听完他的逆天言论再行饮水,“你说什么?”我慌忙放下手中的杯具,顾不得抹一抹唇边的液体,就皱紧了眉头向说话人看去——数日未见,这家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本事又见长了。
“怎么啦?”他愣了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当着他的面直接喷出一口水,“我说错了?”
冷静……冷静!形象,注意形象!
缓过气儿来的我心中默念着,忙不迭用手擦去了嘴角的水渍。
就算跟奇葩在一起,我也不能被他同化成另一朵奇葩。
这么想着,我露出一个自认为彬彬有礼的微笑,对着眼前一脸不明就里的男子说:“穆公子,能请你解释一下什么叫‘都已经跟皇上好上了’了吗?”
“你不知道皇上喜欢女子扮男装?”他微瞪着眼反问。
这一问,问得我原本满满的气势登时减了一半,我干笑一声,缩了缩脖子,瞅着他问:“那个传闻……是真的?”
他笑而不语,看得我心里直发毛。直到我眼珠子一转,猛地想到了反驳之词。
“可是,皇上看我并不顺眼!”言下之意,她不可能喜欢我的,“几天前不是还把我扔到天牢里去了吗?”言下之意,事实证明她绝对不可能喜欢我的。
“那是因为再怎么样,你也比不过她家妹子。”穆清弦展开他那把似乎从不离手的折扇,不紧不慢地摇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无视了对方了然于胸的神色,我随即摆了摆手,“她待我又不好!”
诚然,昨天分明动不动就要我的命,居然说她对我抱有好感?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啊这是?
“怎么待你不好了?”穆清弦一听,居然来了兴致,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他倏地收起了扇子,“要是待你不好,会特意召我进宫替你诊脉?”
“那是有原因的。”我连忙解释道。
“原因就是你们好上了呗。”他挑了挑眉,笑得春心荡漾。
我……我可不可以把这只不听人话又天马行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穆公子……”我快要咬牙切齿了,“身为东漓子民,你这样在背后议论君主是不对的。”
“不碍事,我当着她的面也是这么说的。”若无其事的男子又一次语出惊人。
“皇上没有治你的罪?”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朴非……穆公子与皇上很熟?”
话音刚落,穆清弦就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他用扇子装模作样地遮着嘴,不慌不忙地凑近了我,神秘兮兮地说:“其实,皇上曾有意召我入她的后宫。”
我石化了——幸好此刻我没在喝水,不然铁定会成就一山间喷泉。
这女皇帝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沉默中,我回过神来,目睹了穆清弦奸计得逞的笑容。
“穆公子,”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上当受骗了,我旋即沉下脸来,“你从进门到现在,根本都是在胡说八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