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颔首低声应着。
他说得没错。想我堂堂一国之君,先是奋不顾身地要冲进一个在旁人看来毫无价值的火场,结果被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少年用搂抱和压倒的方式拦下,接着又几天几夜闭门不出不理朝政,最后还被人一路拖出皇宫不知干了点啥,回来后却朴名其妙地在雨中跪坐恸哭……以上种种,无论是亲眼所见者,还是道听途说者,恐怕都已对我这新即位的女帝产生了各种猜测各种看法。
“那你……”辰灵略有迟疑,“打算如何应对?”
“他们不问,我便不提,恢复常态,让时间冲淡一切。”说着,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如果他们实在要问,我就只好扯个谎去诓他们了。”
“眼下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他若有所思地说着,“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都会过去的。”兴许是见我低眉不语情绪低落,他这般宽慰道。
我抬头,对他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忽而想起御书房里高高堆起的奏折,我默默哀叹着站起身来,与他道别:“自己种下的因,总要自己来偿。我去收拾烂摊子了。你好好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我与他互相点头致意,转身走出了屋子。
前脚刚跨出门槛,我便看到了圆柱后某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穆公子。”我几乎是肯定地叫住了那厮——故意在外边鬼鬼祟祟吸引我注意力的,舍他其谁?
话音落下,一个脑袋故作神秘地从柱子后头探了出来。
他还犹抱琵琶半遮面……
我眯了眯眼,又瘪了瘪嘴,干脆大方地走上前去——他倒也不躲,兀自站在原地目视我步步靠近——果然是欲擒故纵,刻意为之吧?
“你真的打算十天不跟我说话?”站定了,我开门见山地问。
穆清弦闻言一愣,面露狐疑道:“他都告诉你了?”
这么快就破功了……
我微微挑了挑眉,答曰:“对。”
“他怎么就这样轻易地告诉你了?那我不是白忍了吗……”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一副亏大发了的模样。
“自娫呢?”我故作自然地扯开话题——尽管我是有一阵子没见到那小丫头了。
“她说她得躲你十天,免得一看到你就忍不住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连处理方式都一样,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我抽了抽嘴角,无语以对。
“那黎烨呢?”他总不可能也准备怎么样我十天吧?
“这我倒不清楚。”穆清弦想了想,“他这些天,似乎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是……我的缘故吗?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见我一语不发似有沉思,他打量着我问。
“没。”我摇摇头,不愿节外生枝,“对了,我想问问你,辰灵他,怎么病了这么些天还没痊愈?我和他,服用的是同样的汤药吗?”
“怎会是同样的药?”穆清弦略带诧异地反问,“你们虽同染风寒,但病症和身体状况都是不同的,我自然要因人而异,对症下药。”
“那他为何迟迟没能康复?”这回,轮到我不理解了。
按理说,我因为先前身中剧毒又折腾了一番,身子明明比他的更虚弱,怎么我病愈了,他反倒不见好?
“这是有原因的。”穆清弦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他抿着嘴停顿了片刻,然后盯着我看了一小会儿,“我告诉你,你可别说是我泄密的啊。”
泄密?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带着疑惑,我点头应承下来。
“这都要怪他那两个不是东西的哥哥。”穆清弦说着,冷不防脸色一改,“你应该还记得吧?他八岁那年,被那两个家伙陷害,从山上摔下,受了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甚至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我颔首称是——如今的辰灵,就是那个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其实那件事还有后续。”他娓娓道来,缓缓皱起了眉头,“他醒来后,身子分明尚未恢复,却跑到那座山上……自尽。”
我怔住了,心中似有什么答案呼之将出。
“一把匕首,直入心口……”回忆着糟糕的往事,穆清弦的眉毛拧得越来越紧,“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实在是……不至于啊……”他千载难逢地喟叹着,“总之,后来人虽是救回来了,却落下了病根。所以,他的身子,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健朗。”
果真如此……我怎么……我怎么一点儿也没有想到?
原来,他从真正的辰灵那儿所继承的旧伤,他欲回家而对自己痛下的杀手,和今时此日他难以在短期内病愈的后果,是有着密切关联的——而我,数日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全然没有想过,要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思考。
心里蓦地像被堵上了一块石头,疼得难受。
自己的身体,他必然比谁都清楚,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毫无怨言地陪着我,在寒冷彻骨的风雨中站了那么久,为的,只是要我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