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太天真,还是在她眼中的我太愚蠢?
她——他的女儿,就这么煞有其事地,当着我的面儿,说她的亲爹——那只温狐狸,是个好人?!
“皇上!”
“这真是朕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眼见女子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我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抛妻弃女,目无主上,都足以证明他既不是一个好男人,更不是一个好臣子!”
“皇上,求您听奴婢一言!丞相他没有抛弃奴婢和奴婢的娘亲,他甚至都不知晓娘亲已然怀上了奴婢!”
那就更不应该了!
“丞相更没有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他虽然性子执拗了些,但定是一心忠于皇上的!”
眼前人掷地有声的一番辩解令我只觉一股邪气堵在胸口。
“出秀,你还能再可笑一些吗?”我怒极反笑,老神在在地冲女子扬了扬眉。
“皇上……”
“前朝的事情你看到了多少?又懂得多少?凭什么在此评头论足、说三道四?!”见她张口意欲补充,我一下子拉长了脸,厉声质问。
“奴婢确实不谙朝中世事,可是奴婢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温丞相对皇上绝无二心!”
放屁!
激烈的争执中,出秀最后的所谓“担保”几乎逼得我要爆粗口。
所幸话到嘴边被我强行咽了回去,然后,回炉重造成了稍显缓和的感叹句:“朕要你的项上人头有什么用!”
“皇上您听奴婢……”
“你给朕闭嘴!”竭力压抑着一巴掌拍碎一张桌子的冲动,我怒目而视,扬声喝止,竟忽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作势就摇晃起来。
“皇上!”出秀见状立马慌了神,也顾不得什么戴罪之身、尊卑有别,这就冲上前来,一把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
毫无预兆的头晕目眩也把我吓得不轻,我在她的搀扶下坐到了软榻上,扶着额头不住地喘息,以平息心头的怒气。好一会儿,我才渐渐调整了呼吸,眼前也恢复了清明。
而我缓过劲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猛地甩开了出秀的手。
她旋即意识到自身的僭越,一脸愧疚地向后倒退两步,重新跪在了地上。
良久,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满朝文武唯他马首是瞻,贴身侍女为他舍命求情,就连我身边最信任的那个人,也不愿意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支持我的看法……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何他们谁也看不到,他温故离几次三番使出的明枪暗箭和那终日叫我堵心的可恶嘴脸?
难道他就隐藏得这么好?让人揭不开那张被阴谋诡计所浸染的面具?
不,我不信,我不认!
我拧眉合着眼皮,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思绪流转。
她不是很相信她的那个亲爹吗?那我就用事实证明给她看,证明给所有遭其诓骗的人们看,他有多么不值得他们为之付出。
脑中一计成形,我蓦然睁开双眼,眸光一转,落于出秀面带泪痕的脸庞。
“他究竟是忠君爱女,还是无情无义,一试便知。”剧烈起伏的胸口终究趋于平静,我一字一顿地说着,引来了出秀诧异的注目,“朕倒要看看,他会不会为了认你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俯首认罪。”
说罢,我蓦地起身迈开步伐,朝着屋外走去,也不去观察女子此时的神情。走出没多远,身后忽而传来了她惊慌失措的呼喊。
“皇上……皇上!奴婢求皇上不要治他的罪!”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她跪在原地失声恳求着,“此事当真与他无关啊皇上!求皇上明察啊皇上!”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前,你别指望能离开这里!也休想做任何事、传任何话!”我并不予以理会,只顾脚底生风一路向前,同时不忘朗声粉碎了她所有的念想。
“皇上!皇上……奴婢求您……奴婢求您……”
后方染上哭腔的乞求仍不绝于耳,我握紧了双拳,狠下心板起了脸。我命令几个宫女、太监好生监管着女子,不得让任何人与之接触、交流,然后才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朔阳殿。
翌日辰时,春光明媚。蔚蓝的天空里偶有白云舒卷,几只麻雀叽喳着停在镶有琉璃瓦的屋檐上,旋即又灵巧地拍拍翅膀,直冲天际,迅速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我如同往常一样,上朝、议政、退朝,为的是不让任何人看出任何蹊跷——但与平日里不同的是,这天退朝后,我传召的不是几乎每天都到御书房报道的左相,而是极少被我传唤的右相。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尚未褪去朝服的温故离在偏殿等候了约朴半个时辰,终于得以觐见——他一如既往地摆着张冰山脸,毫不含糊地向我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