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我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沛河那边来报,说程相不日便可回朝。”出秀追随着我的步伐,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雀跃。
话音刚落,目视前方的我就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啊对了,还有一封程相的亲笔书信。”
我侧首看了看忍不住喜形于色的女子,一声不吭地举步向前,脚底不自觉地生出阵阵清风。
径直来到案几前,我一眼瞧见了桌面的正中央,正规规矩矩地躺着一封“圣上亲启”的书信。
“你们先下去吧。”我神色淡淡地吩咐。
“是。”跟进屋的出秀得令,携一众宫人迅速告退。
我将右手伸向那封信,执起后,不急不缓地撕开信封,取出信纸,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分别两月,一切可好?
仲夏五月,暑热逼人,沛河沿岸倒是清凉,乃难得之避暑胜地。可惜总也难忘承诺,是以归心似箭,并不留恋。
工程提前上马,过程虽有波折,结果却是超出预期。当地官员尽忠职守,勤勉有道,共事者皆知识渊博,令人汗颜。今后之事交付与之,定将不负你我期望。
所以,距离当初估算之日尚有三分之二,我这个监工却已然没了用武之地。二十五日这天,我二人便可相见。
可会治我玩忽职守之罪?笑。
此致,望君安。”
白纸黑字,跃然纸上。
目睹他苍劲有力却不失飘逸的字体,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
看着看着,我止不住潸然泪下。
辰灵,辰灵……
我不断地在心底呼唤。
你快点回来……我很害怕,真的好怕……
掩着嘴唇,我无声地哭了许久。
但后来,我还是擦干了眼泪,把那封信好好地收了起来。
当夜,我做了个噩梦。
我梦见一个女子满嘴是血,满脸泪痕。她好像是我,又似乎不是我。有一只手在梦里拼命地擦拭那些鲜血,却无论也擦不干净。
我惶恐极了,挣扎着睁开了眼,惊觉自己已是冷汗涔涔。
一梦惊魂,令我再也无法入眠。
蜷缩在床角,我双手抱膝,尽可能地让身体团在一块儿。
炎热的夏夜,冰冷的皇宫。
那个曾几何时揽我入怀、许我安心的男子,此刻偏偏远在千里之外。
为什么在我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你却不在我的身边?
你答应过要陪着我的。
所以……你快回来……
埋首于双膝之间,温热的液体很快湿润了我的皮肤。
我想,我唯有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暗自垂泪。
一旦东方既白,再痛苦再仓皇再悲伤,我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因为我是一代帝王,是一国之君,我必须顶着所有的恐慌、不安、未知和变数,在前朝文武百官的面前,在后宫宫女太监的面前,始终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
我告诉自己:一切还未成定局。
为此,我不能让任何人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
更何况,一树繁花之毒既然复发,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只会将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此,我要镇定地……坚强地……向命运之神讨回生的希望。
翌日,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密召一名太医,命他代替穆清弦为我诊脉——而这名太医,至少需要满足守口如瓶及医术高明这两大基本条件。
为了暗中寻找这样一个理想的人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亲自翻阅了太医院和吏部的相关记录,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排查与筛选,没多久便列出了几位候选人。
只是最终的结果尚未出现,我已经迎来了辰灵归来的日子。
五月二十五日——他在信中既已说得如此确切而又肯定,那他必然会言而有信,准时回到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