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睡意来袭,头昏脑胀,连日来的疲劳终于在我的体内敲响了警钟。
我不由自主地按揉起太阳穴来,却久久不觉有丝毫缓解。
“去睡一会儿。”疲惫之色恐怕早已被黎烨尽收眼底,是以,他一开口就是命令的口吻,“我让人帮你开了些补血安神的方子,你待会儿喝了药就去睡觉,这样连续供血,身子会吃不消。”
“我不喝药。”
“什么?!”
我放下揉着穴位的手,面不改色地凝眸于瞪大了眼的男子,晓之以理道:“一树繁花的发作与气血有关,我不敢擅自服用补血的药物。”
黎烨闻言,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有些抱歉地说:“是我疏忽了……但如此下去定是不成的,去找个太医来,或者干脆就找那个医治辰灵的老大夫,务必让人替你诊脉,再对症下药。”
我抿着唇,听完他的一番话,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他见状,一下子就皱紧了眉头。
“我不看大夫。”
“胡闹!”我话音刚落,他就大喝一声,“你每天放掉这么多血,对身子会没有影响吗?”
“这点血不算什么,接下来的几天,他需要的血会越来越少。”我中肯而如实地陈述着,却不料惹来了他的愠怒。
“什么叫‘这点血不算什么’?!”原本与我一同安坐的黎烨霍然起身,急躁的问话这就自头顶上方直逼而来,“就算你不在乎这点血,那你体内的毒怎么办?清弦未到的这些时日里,你就准备对自己放任不管吗!?”
“我们不谈这个可以吗?”我亦双眉紧锁,一双眼却不敢轻易注目于他,“现在我实在没这心思。”
“什么叫‘没这心思’?!”男子又急又怒,当即扬声反问,“难道非得等到他醒过来,活蹦乱跳了,你才肯看大夫?!那他要是醒不过来你怎么办!?”
此言一出,我猛地怒目而视。
与此同时,意识到自己失言的黎烨一下子怔住了。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有些无力地捂了捂上半张脸,忽而放下手蹲在了我的身边,凝视着我的眼,像是在恳求一般,“算我求你……去让太医把一把脉,好不好?”他面露痛色,语气完全不似方才,连呼吸都不禁加重了几分,“你知不知道……我在害怕?”
我愣住了,但旋即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如果不是他误帮了甫芹寻,她就没有机会对我下毒手,我也就不可能身中一叶障目之毒。
温热的液体慢慢润湿了眼眶,我目不斜视地注视着他,同样难受地开启了双唇:“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就是怕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之前才没敢告诉你?”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我的双手。
“我真的没有怪过你,所以你也不要自责……今后无论我是生是死,你都不要内疚,好不好?”
他无声地将脸埋在我的十指间,不久,我的手背就染上了湿意。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甫云玦……不,我真是作孽,又让一个男子为我流了泪。
我仰着头眨巴着眼睛,努力想把眼眶里的泪水给憋回去,却以失败告终。
“等他醒了,我就去宣太医,给自己看病……”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我干脆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仍旧埋首无言的男子,“我才不会那么傻,才不会自暴自弃……”
他终是抬起头来,面带少许泪痕,一脸隐忍地伸出右手,轻柔地摩挲起我的双颊。
我扬唇给他一个微笑,却是止不住扑簌扑簌掉落的泪珠。
“真是的……你怎么不是惹我生气就是惹我哭呢……”我一边哽咽一边嘀咕,抽出他手心里的双手,自己抹起眼泪来,“我饿了,能去帮我拿点吃的吗?”接着,我毫无预兆地话锋一转,睁大了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像是透过我故作坚强的笑脸看透了我千疮百孔的心灵,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朝着房门的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房门开合的声音。
然后,我突然拿手捂住了半边脸,压抑地哭了起来。
等到黎烨端来点心的时候,我却已然擦干了所有的泪液,得以面色如常地向他道谢。
食之无味地咽下了几块糕点,两人皆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这一天,辰灵安然度过,没有剧烈地咳嗽,也没有吐血不止,不但脸色略有好转,据大夫诊断,连脉象也较之昨日趋于缓和。
这样的发展,无疑让我略松了一口气。
入夜,在黎烨的再三劝说乃至强迫下,确实也累得有些支持不住的我应允去睡上三个时辰。同时,我也与黎烨商量,决定让飞檐、出秀连同我和他四个人,轮流看护辰灵——如此一来,大家都不至于会太过劳累,而辰灵又可以得到周全的照料。
黎烨二话不说就通过了我的提议,好像只要我愿意去休息,什么条件他都可以答应。
可是,我不能再欠他太多了。
为此,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筹谋着自翌日起的新安排。
辰灵那边毋庸置疑是摆在首位的,但是朝堂上的政务也已经不能再耽搁了。今个儿出宫走得太急,又一门心思都系在芹寻母子的身上,早把转移奏本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明天一早,就差出秀跑一趟皇宫吧,让她把这两天堆积的奏折替我取来,再传我的旨意,命文武百官近日都将折子往程府送……呵,这圣旨一下,那群大臣们恐怕又要议论纷纷了吧……罢了罢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姑且压着温故离就够……前朝之事摆平了,还有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