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马车才刚刚拐过街角,旁边的二楼临街阳台上,一个黑影猛地铺下,那车夫哼都没来的及哼一下,就直接被踹了下去,旁边的选锋军锐士大怒,刚要伸手掏枪,可忽然间表情却怔在了那里。
“军首!”
扑腾,宋勇忠迎面一拳头,借着这个势头,那选锋军也从旁边滚落马车,猛回首,车后头那个选锋军则干脆一提自己屁股,哎呦一声,仿佛被踹了一脚那样滚落车去,顺手还锤了一拳后头松江府骑兵的马头,惊得那战马人立而起,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等那后头骑马的英国管家还有几个骑兵反应过来,马车已经拐到旁边岔道口,不知去向了。
“玉儿别怕!是我!我带你去苏州,那儿我有朋友,只要躲过这段日子,避过风头,大帅不会追究的!”
这也是小威廉作为一个骑士最后发来的挑战,他赌的就是循规蹈矩的宋勇忠绝不敢这么疯狂,破坏掉两国联姻,失掉大明的国信,如果那样,大明帝国将为大英帝国付出极大的代价,来弥补外交上的缺失,一向为国拼命的宋勇忠,已经身居高位的宋勇忠,是不敢冒着前途与国格的危险,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的。
然而,宋勇忠就为他展现了一把什么叫疯狂!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就算上了军事法庭,又如何?
车轮飞驰着,一面驱赶,一面宋勇忠还大声的叫喊着,马车中,先前还惊慌的玉儿在这声音下忽然间变得镇定下来,甚至她的脸庞上,还流露出了一股无奈来。
“玉儿,你做什么?”
宋勇忠的惊叫中,马车车门忽然被打开,玉儿就如同一只火红的蝴蝶那样,从车门荡过来,慌得宋勇忠赶紧伸手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身旁。
手被玉儿那柔软的手反握住,那双温婉的眼睛如水般的看着自己,耳旁响起那无数个日日夜夜,让他为之心颤的糯糯声音。
“我们好久没去江滩了,陪我走走好吗!”
情不自禁,宋勇忠点了点头。
“好!”
…………
马车丢在道边上,就坐在外滩边宋青书下令修的那些长椅上,男人与女人,静静地看着身后战火中已经变成废墟的外滩,宋勇忠的眼中明显充满了焦躁与忧虑,而玉儿的双眸中,则是痴迷与不舍。
与后世见惯了大都市的人们不同,这个年代,繁华,才是奇迹,二就算一小半已经变成了废墟,松江依旧显露一股子非同寻常的活力来。
“很美吧?”
许久,深吸一口乡土气息,玉偏过头,带着满面的神往,看着宋勇忠。
“要是没有这些该死的西番,这里会更好!”
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宋勇忠愤恨的哼了一句,然而听的玉儿却是摇摇头。
“当初我来这儿的时候,这儿不过是个小渔村,当时父亲大人长大了臂膀,豪气对我说着,用不了多久,这儿将会成为一座了不起的城市,不输于扬州的城市,当初我还不信,十年,这里成真了!”
“不光这里,从东海到汉阳,仿佛整个都变了个模样那样,真好!”
“玉儿!”
“如果打完这一战,消灭了清庭,就再也没有战争了,对不对?”
看着玉儿崇敬的眼睛,艰难的足足几秒,宋勇忠方才点了点头。
“你没生在北方,不知道那儿是个苦地方,真的苦!每年,地里打下那点东西,仅仅能吃个半饱,好不容易年景好的时候,鞑子又来了,抢粮食,抢儿抢女,尤其是那儿的寒冬,格外的冷,格外的可怕,当年在那儿,我最怕的,就是听到北风那疯狂的呼啸,因为,一定会死人!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真冻死了也好了,因为挨饿的滋味儿,太难熬了!”
泪珠子顺着玉儿的脸颊轻轻滑落,不过忽然间,她又是展颜一笑,抽了下小小的鼻子。
“不过现在好了,只要这一战过后,大同,也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吧,父亲在,那儿应该能吃得饱,穿的暖了,再不会有半夜鞑子过来那马蹄子声,大家也不用卖儿卖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
脸庞上完全都是憧憬,眼泪顺着眼角不断的滑落,玉儿神往的眺望向天空,可此时,宋勇忠的声音,已经写满了绝望了,他再一次轻呼出来。
“玉儿!”
远处,凌乱的马蹄声传来,那英国管家还有松江府负责送亲的国会议员惊慌的叫喊似乎已经传来,玉儿也是从长椅上跳了下来,最后留给了宋勇忠一个永生难忘的微笑,提着裙子迎了过去,然而几步之后,她忽然又跑了回来,在宋勇忠绝望的眼神中,从贴身的包囊中,无比珍重的掏出了一块东西来,塞到了他的手里。
“宋大哥,帮我,交给父亲!”
玉佩并不特殊,甚至成色还很一般,照比宋府中的首饰差出去不知道多远,然而这似乎是玉儿最贴身,最珍贵的宝物,这么多年,普通的玉制在她的小手摩挲下,已经变得晶莹剔透,看着玉儿那期盼的眼神,宋勇忠终于痛苦的点了点头,猛地将玉揣到了怀里。
傍晚时分,带着松江补给到的物资,连带着一部分大明的义勇军,八十二条西洋战舰,也终于离开了大明的港口,站在船尾楼,仿佛一块火红的云霞那样,玉儿无限怅惘的向岸边眺望着。
忽然间,一只手牵住了她的小手,小威廉也走到了尾楼边,他那英俊的脸上,一股子前所未有的亢奋以及愉悦展露出来,甚至站在船边,他还对着岸边送行的郑森挥了挥手,虽然王权并不是召之即来,可身边是整个东亚,最具有权利的人物最心爱的女儿,还有着一批王党的鼎力支持,小威廉甚至已经看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王冠以及叛国贼克伦威尔脑袋被断头台砍下的情景。
岸边渐行渐远,可玉儿的目光始终巡视在岸边,然而,直到海雾已经将松江弥漫,她还是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另一头,松江车站。
列车钢铁的车轮与铁轨发出刺耳的声音,几十个选锋军沉默无语,坐在最中央,他们的军首以一个前所未有的无力姿势,委顿在座椅上,只不过宋勇忠的手始终紧扣在胸口,紧紧的,死死的,仿佛全世界就在他巴掌大那么一块位置上一样。
车轮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