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天空、看花朵,不过是为了缓解这种紧张而已。
就像在杀人的时候,她喜欢笑。看在别人眼中,是冷血无情,亦是从容淡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藉着脸上的笑,来掩饰心底的一丝悲凉,一丝不安。
她的同伴——那些杀手组织的成员,有人喜欢看鲜血从人的喉管或胸腔飞溅出来的感觉,有人喜欢看人在临死前极度绝望恐惧的目光。
他们说,那会使他们产生成就感。
但她不喜欢。
也因为她不喜欢,所以她能够成为第一杀手。
她不会因为噬血,而在应该用毒的时候选择用刀,更不会因为贪看绝望恐惧的目光,而放过可以无声无息杀人的机会。
不贪不恋,方能不拖泥带水。即使一个杀手,也同样适用于这个道理。
只是现在,从一个杀手转变为一个追查凶手的人,她的心却难免忐忑。
作为杀手,她知道一千种逃避追踪的方法。作为追踪者,她却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凶手。
萧玄胤看着她,无非是想知道她有几成把握。
她必须努力不使他知道,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
他对她好,自然是因为他觉得她有利用的价值。她若想长久保留这份好,就必须持续体现自己的价值。
她不是奸细,提供不出有用的敌人信息。但帮他追查凶手,好歹可以尽一分力。
靠在树上想得出神,不提防雨竟渐渐大了起来。萧玄胤突然道:“夏云岚,过来——房子里可以避雨。”
她这才惊觉,头发和披风都已被雨淋湿,贴在脖子上、脸上、身上,有些黏黏的不大舒服。
欲待重新走进木房子,却又不喜里面杀过人的气味。抬头四面环顾了一下,发现对面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八角享子。
她撩了撩耳边的发丝,指着亭子道:“峡谷里下雨有些气闷,咱们何不到山顶亭子里去避雨?”
萧玄胤看了看亭子,点点头没有说话,走过来轻轻揽住了夏云岚的腰。
夏云岚红了脸,一时神思恍惚,竟忘了自己早已没有了前世的绝世武功。
此处到山顶上的距离虽然不远,但以自己现在这副身躯走过去,至少也要大半个时辰。淋上大半个时辰的雨,还有精力熬夜查案才怪。
自己向萧玄胤提出去山顶亭子里避雨,萧玄胤会不会误会,自己是有意要让他抱自己过去……
不行不行,还是自己走过去好了。
夏云岚正待推开萧玄胤,哪知不等她动作,萧玄胤手臂一收,已将她抱在胸前,腾身攀着树木枝条、踏着突出的岩石向上跃去。
山风扑面,山雨袭人,尽管心中十万个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将脸埋在萧玄胤胸前。
萧玄胤停了一下,再次向上腾跃时,宽大的黑色披风罩在了夏云岚头顶。
黑色披风下,夏云岚的脸颊滚烫如火。隔着衣服,萧玄胤也能感觉到胸前近乎灼热的暖。
不知过了多久,夏云岚被放在地上。黑色的披风拿开之时,映入她眼帘的是几挂滴滴答答的雨帘,密而亮,闪烁着莹洁的光华,水晶一般。
雨帘后,是一大片如梦如烟的雨雾。
雨雾中蒸腾着云气,遮挡得什么也看不见。置身于山顶八角亭子里,宛如置身于九天云海的蜃楼仙阁之中,四望无极,四顾苍茫。
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萧玄胤两个人。她的眼中除了他,不再有别的,也不能再有别的。这种感觉,有些危险,有些奇怪,又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欢喜和兴奋。
此刻,萧玄胤背对着她,站在亭边负手而立,风雨中墨发飞扬,衣袂翩翩,越发衬得风采绝世,如天界神祗般不可逼视。
不,不能再看下去!
无论如何完美的外表下,掩藏着的也不过是个自私冷漠、野心勃勃的灵魂罢了。
何况,他的身边还有别人,还有别人,还有别人……
为这样的人而心动,结局不过是眼泪和心痛。
夏云岚知道,某些时候,人会惑于某个特殊的情景,而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不值得喜欢的人。所谓孽缘,多半便是如此。
所以,她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走到与他相对的亭子边,将眼睛望着相反的方向。
然而,那身影却仿佛已经烙印在心上一般,她忍得住不看,却忍不住不想。
生在二十五世纪,什么样的明星帅哥鲜肉腊肉没见过?可是与此刻亭中的人一比,却都好像膺品遇到了真品般黯然失色,不堪一顾。
夏云岚垂下了眼睛,一副高僧入定、心无杂念的样子。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心思究竟有多么缭乱,强装镇定又装得有多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