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森举起了长剑给他看。
「我这把跟其他三个人的剑都是镀银的。它的光芒很漂亮?」
凤魂使好像已经懂了似的,点了点头。这也是把我们领主弄得这么穷的其中一个理由。拜索斯其他地方哪有人在士兵的剑上镀银的?但这全不是为了美观。是为了实用才这么做的。当然一般来说,制造对付兽化人专用武器的方法,是整把都用祝福过的纯银制作,但是以我们领主的财力,就算是一把也做不出来。所以不得已才采取镀银这个权宜之计。然而我们的jing备兵非常厉害,拿着这种烂武器也能在战斗中大显身手。其原因是……
「各位不过是一介小兵……可是好像打起仗来,比首都的骑士更加勇猛。」
「嗯。我们这些小兵,都是用叫做瑞兹的筛子来jing挑细选过的jing兵。」
「咦?」
杉森面露微笑,用很帅气的动作开始将剑插回剑鞘里。
「因为瑞兹的关系,这附近的怪物多不胜数。在跟怪物们作战的过程中,死了许多的士兵。所以还活下来的都是经过极高锻炼的战士。但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次的战斗中丧生。所以才能够无惧地作战。」
长剑全消失在剑鞘里之前的片刻,月光映照下反she出的剑光让我觉得很刺眼。此刻在我眼中,那个铁匠的儿子,每次都被我唱的歌弄得气急败坏的纯真杉森,竟成了比路坦尼欧大王还更伟大的英雄。这难道是因为满月的魔力?还是杉森真的是不逊于路坦尼欧大王的英雄呢?
杉森不可能知道我心里的疑问,他转过头去望着正在检查狼人尸体的透纳。透纳带着痛苦的表情,摇摇头说:
「我认识这个人。」
「是吗?」
「他是四年前狼人入侵时失踪的卡勒多。以前住在江的对岸。」
周围一时静了下来。杉森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说:
「来,我们快开始行动。尸体收拾一下,报告明天我来写。已经很晚了。下去之后,我请你们喝一杯,所以你们加把劲。」
「哇,杉森队长万岁!」
「你们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对我说万岁?」
士兵们忧郁的心情似乎一扫而空,大家又开始一面开着玩笑,一面努力将薄荷装到袋子里。杉森拿起了自己的袋子,看着我嘻嘻笑了起来。
「喂,克拉拉?你要为你唱的歌付出代价!」
「咦?」
杉森笑着,一下子把袋子放到了我的肩上。我故意假装走不稳,所有人都哄然笑了起来。其实一袋薄荷也重不到哪里去。但是我还是嘀嘀咕咕地转过身去。我一开始小声地喃喃自语,杉森就说了:
「喂!你想说什么,就给我大声说出来。在那边喃喃自语什么?」
「……!是厨房的菜肴香?是洗衣场的肥皂香?还是储藏库的美酒香?」
杉森非常激动地大叫:
「可恶,你你你……你这家伙!」
我改变想法了。杉森绝对不是如同路坦尼欧大王一般的英雄。但是如果要在他们两个人当中选一个当朋友,我还是选杉森。因为好像不太能这样捉弄路坦尼欧大王。
由于宿醉、**上的劳累以及兴奋这种种因素混在一起,所以我做了恶梦。
我从地板坐了起来,茫然地望着从窗户she进来的阳光。那场梦很可怕,但就是因为太可怕,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因为好像头脑里某处被压抑着,所以我连眼睛的焦距都无法对上,只是呆坐在那里。
「如果你已经起来了,就收拾一下,去洗洗脸。」
虽然父亲讲的话已经传进我耳朵里,但是等到我听懂那句话的意思,可是花了很长的时间。结果爸爸踹了我的背一下,我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一滑又跌坐了下去。
「啊,爸爸。我的腿全了!」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快起来?」
「不是跟你说我腿软了吗?」
「起来走一走,情况才会越来越好。不是跟你说过了,你祖父过世的一年前就开始腿软了。」
爸爸一句话就把我说得像半身不遂的病人。我嘀嘀咕咕地起身,甩开本来裹在身上的毛毯,丢到床上去。床是爸爸的,我平常都是裹着毛毯睡在地板上。
「也做张床给我嘛。睡地板睡得我骨头都酸痛了。」
「是吗?你祖父过世的三年之前,就已经有这种症状了。」
这次我被说得像是神经痛患者。我只好放弃,走到外面去。
紧邻着爸爸跟我住的茅屋之处,就是爸爸的工坊。虽然称做工坊,但只不过是把茅屋的屋顶延伸过去,再加上几根柱子而已。我把头塞到工坊的水桶里。因为我脱了上衣睡,所以早上起来只要把头放到水桶里,就可以开始洗脸了。
「噗!」
一泡到冷水里,大概是因为脑袋里面固结不去的酒jing,头痛得好像被人猛打一样。我的脚乱踏了几步,好不容易抓到重心,然后才能够洗洗前胸跟手臂。爸爸看了我的样子,带着一副怜悯的表情慈祥地对我说:
「干得好,小子。敢喝酒,真是酷毙了啊。没想到你还能走路。」
「人家订购的蜡烛,我们都已做了,不是吗?那么今天没有工作要做了?」
「怎么会没有,你这小子!今天要收集蜂窝,还要去收肥油!」
「咦?还要继续做吗?」
「城里来了紧急的订单。那是瑞兹征讨军要用的蜡烛。」
瑞兹征讨军。这次应该是第九次了?
既然首都来的白凤凰西泽已经到了这里,那第九次瑞兹征讨军的最重要的部分可以说已经准备好了。反正就算聚集了几百个人出征,也不能拿瑞兹怎么样。瑞兹是灰se山脉的恐怖之源,是中部大道的痛苦之根。要对付这头巨大的凤凰,如果由人类去莽撞地蛮干,那大概连一块骨头也回不了故乡。因为不是被它烧得一干二净,就是整个人被它吃掉。
凤凰要由凤凰去解决,这才是办法。所以在我们领主恳切的拜托跟「诚意」(依据我跟卡尔的推测,显然他送了不少贿赂。我们领主还真可怜。他又没什么钱),总算第九次瑞兹征讨军能诚惶诚恐地跟首都来的西泽一起出征了。
我一面在院子的餐桌上摆上早餐,一面说:
「爸爸,」
「干嘛?」
「西泽打得过瑞兹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常看的不是这种仗。但如果说你跟乔薇尼打起来,我就能猜出是谁赢。」
「谁会赢?」
「你要我再提起你以前的战绩吗?你因为乔薇尼的关系,手臂断了一次,腿断了两次,鼻梁也被打破皮过,还有掉到水坑里感冒的次数,算都算不清了。」对啊。小时候我真的常被乔薇尼整得很惨。我感到自己对乔薇尼陈年的夙怨一下子燃烧了起来。但是爸爸的话还没说。
「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你给乔薇尼看你的小弟弟,她很怀疑这个她没有的东西是假的,于是用力一拔……」
「爸!」
「所以我只好含着眼泪,去哀求乔薇尼的爸爸收你当女婿。那个混帐家伙。你不觉得你们两个的xing别角se刚好对调了吗?」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纯洁被女孩子夺走的笨儿子。再继续这样跟他聊下去,不知道又会有哪些被他夸大渲染过的往事揭露出来,所以我急急忙忙地准备好早餐。
吃了早餐,爸爸擦了擦沾在山羊胡上的酒,一面说:
「从今天起,你负责做蜡烛。」
「咦?」
「我好像会变得比较忙。我已经跟执事先生讲过了。我说品质也许会下降一些,但我还是要叫你做,他也答应了。」
「先不管那个品质怎样的。你有什么事呢?」
「我这次要支援瑞兹征讨军。」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不是我无话可说,而是有太多话要说,一时抓不出头绪。所以说出来的第一句话非常平凡。
「爸爸,你不是不会刺枪吗?」
「所以我打算从今天开始练习。我也会参加征讨军的训练。」
「你认为你去了,可以活着回来吗?」
「你别担心。乔薇尼会照顾你的。你一定要努力赢得乔薇尼的爱啊!」
虽然爸爸开始开玩笑,但我却无法冷静下来。
「别开玩笑了。你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我听说军队里面讨论战略的时候提到,希望将这次的死亡比率降到三成以下。所以我死的机率也是三成。」
突然听到这个很有距离感的借口,我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这只是计划,不是吗!以前去征讨瑞兹的军队,百分之百都死光了啊!」
「话是没错。可是这次西泽也会去,应该会好很多。」
我气呼呼地说。爸爸却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支援?」
「因为说到有权利看着瑞兹倒下的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你认为你这么做,妈妈会高兴吗?」
爸爸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有yin影掠过。
爸爸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再次将空杯斟满。我觉得爸爸倒酒瓶的手指有些颤抖,这难道只是我的幻觉而已吗?我一面深深地呼吸,一面看着那付模样。爸爸突然喝光了我杯里的水,在里面斟满了酒。
「昨天看你睡觉的时候,发了不少酒疯。」
我注视着面前的酒杯。这就像是为了爸爸的死而献上的酒。爸爸举起了酒杯,一面说:「举杯。」
我也举起了酒杯。我低着头,不敢看爸爸的表情。
「我不是去送死的。我以你去世母亲的名字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抬起了头。爸爸正在笑着。
「真的吗?」
「有你这种被女孩子整得乱七八糟的笨儿子,我怎敢丢下你……」
「我相信你。」
「那就为了我的生还干一杯!」
这么说的话,不管多少酒,我就都喝得下去了。爸爸跟我碰了酒杯,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爸爸……」
「干嘛?」
「你绝对不能死。」
爸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用忧虑的目光望着爸爸。
「我也不想把xing命浪费在夺走我妻子生命的家伙手上。如果是我那酒鬼儿子的xing命,那还得考虑看看。」
我的眼神一下就变了。爸爸呵呵地笑着。但是爸爸好像搞错我表情所代表的意义了。
「就这么办!我替你去!」
「呆瓜。你不知道军队征集有年龄下限的吗?你才十七岁。」
爸爸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我闭上了嘴。
「……那没有上限吗?」
「有是有,但我还没到。生气?」
村中的大路上,气氛异常地慌乱。
这是因为瑞兹征讨军的消息传开了。好像兴奋、担忧、希望、不安等等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全全地混和,放在石臼里碾碎了之后撒在村中大路上似的。到处传来耳语、笑声、叹息、高喊。平常听来不觉得怎样的这些声音,现在听来都有些异常。
我走到了城里。
城里人丢掉的动物脂肪可以当作蜡烛的原料。除此之外还有用鱼油做的,甚至我看都没看过的鲸鱼油,听说也能做成蜡烛。不管怎么说,用油脂做的蜡烛虽然是劣等货,但对平民而言却还是很贵的东西。所以我们领主站在做慈善的立场,让我们把城里出的肥油、动物脂肪等等做成蜡烛,再免费分给需要的市民。但是晚上做读书等活动的市民其实不是那么多,所以需要量也很低。城里会购买用蜂窝做的高级蜡烛,我们就是靠这个挣回饭吃。也就是说领主城里以做菜剩下的肥油做好事分蜡烛给市民,又购买高级蜡烛,让我们一家得以讨生活。我们领主的心地还真好。村里人们常在讲的那些坏领主甚至还把那些肥油卖给做蜡烛的人。
因为宿醉,我尽可能看着地面走路。所以差点撞上在村中大路上聚集的人们。
人群全堵塞住了村中大路。我环顾四周,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了酿酒厂的米提。
「米提?干嘛?什么事啊?」
「克拉拉吗?你看一下城堡那边。」
我仔细一看,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着山丘上领主城堡的方向。我抬起头,往城堡那里望去。我实到了城墙上方巨大的白se脖子。
「西泽?」
而就在它旁边,有某种又宽又大的白se东西升了起来,挡住了它的脖子。过了一会儿,那样东西再度下降了之后,我才发现那是西泽的翅膀。翅膀再度上去,下来。
它在挥动翅膀。
一阵子之后,西泽整个飞了起来。我觉得这好像不是真的。我觉得这样一个巨大玩意儿想要飞,应该要从山顶一路跑下山坡,好不容易才飞起来才对。但是西泽就像麻雀一样,在原地优雅地起飞。像麻雀?不,应该说是像鹭鸶。
那翅耪优雅的动作。缓慢却轻盈的姿态。虽然它的颈部跟尾巴都拥有惊人的力量,但是动作依然无限地轻柔。
一阵子之后,西泽全飞到了城堡上方的天空中。它慢慢地挥动着翅膀,往我们所在的方向飞来。
速度太快了。
由于它翅膀的动作很慢,我全没想到它移动的速度会这么快。这是因为我没领悟到他的翅膀既然这么巨大,那它只挥动一次,前进的距离也会超过其他小鸟挥几百次。西泽只不过挥了几次翅膀,就已经越过了我们头顶上方。
「西泽万岁!」
「万岁!」
人们都很感动,举起手来高声欢呼。我也被这个景象所感动,挥动着手,高呼着没有意义的喊声。卡尔抓住我肩膀的时候,我赶紧把手放下,差点打到他的鼻梁。
「喂,小心点,尼德法老弟。」
「咦,卡尔?」
「嗯。果然很壮观。」
「对啊。可是西泽到底要去哪里呢?」
「问得好。看它飞的方向,应该是去灰se山脉。我猜是去侦察敌情。」
「侦察?那不是很好笑吗?这么大的东西,不管对谁来说都很显眼,瑞兹当然也会看到。」
以后再次回忆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