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憋屈,七姑娘一脚跨进阆苑大门,抬眼朝花架子底下瞅瞅,果然见得管大人面色凝重,折扇敲在棋盘上,一声比一声急促。正挠头搔耳,前俯后仰,显见落败在即。全副心思都放在棋局上,眼中压根儿就没她这人。
只对面周大人见她进了院子,漠然冲她点一点头。七姑娘见周大人抱臂,很是镇定,只觉这位神态有几分莫名眼熟。心头不觉替管大人很是唏嘘。
大人这样的和善人,怎么能是御刑监头头的对手。这些个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兵法谋略……御刑监那地方出来的,但凡有几分斤两,哪个不是手到擒来?
本已越过他二人步上台阶。不知为何,回头再瞅一瞅,这么一看,总算闹明白方才觉着有几分眼熟,所为何来了。
自从她初见两人对弈,十余日下来,好似管大人无一胜绩?这位大人被周大人治得死死的,那憋屈的样子……七姑娘立在原地眯一眯眼,虽不情愿,却也否认不了。跟自个儿被世子压得翻不了身,很有几分相似的凄然。
于是回头朝屋里瞄瞄,今儿她来得尚早,不着急进去。顶着周大人冷眼,七姑娘转身退回管大人身后,探头观望一会儿,很不讲规矩,白生生的指头,一指点在棋盘一角。却是十分大胆,弃了一大片落入黑子包围的棋子儿,别出心裁,将角落里不起眼的白子连成一片,竟给她生生盘活了一块儿。
那白子便如苟延残喘的老人,眼看是要断了气。七姑娘一指点拨,如有神助,不仅使得那垂垂老矣之人保住了性命,更焕发出几分生机来,情势变得大有可为。
棋局被人忽然横插一足,管旭正窝火,眼看是要暴起。可眼前那根纤细的指头,稳稳当当落在一处,仿若稀世珍宝闪闪发着光,引得他莫名就平息下来,渐渐挪不开眼。心思动起来,恍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大喝一声好,一巴掌拍在膝头,兴奋得畅快笑出声来。
回头见是七姑娘,更是大加夸赞,得意洋洋一子落定。与管大人惊喜截然不同,周准蹙眉,待得对面没甚棋品之人张狂过了,这才看着他身后七姑娘,沉声道,“观棋不语。”
本以为她该羞愧离去,哪知七姑娘摇一摇头,小手比划一圈儿,无赖道,“我家世与二位大人比起来,微末不足道。自然算得‘小人’,且又是女子。君子是说您二位的,与我半点不相干。”
管旭抚掌痛快大笑,周准被堵得半晌无话。御刑监头头习惯了砍瓜切菜一般拾掇人,遇上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又不能动她分毫,第二次在同一个人身上,再领教一回吃瘪的滋味。
这厢一老一小,全然不顾规矩,两个对付一个。七姑娘擅长揣摩人心,琴棋书画,除了书、画,便是棋最得意。一时也能与周大人平分秋色,还能指望着反败为胜。
院子里热闹起来,七姑娘心思投进去,正兴致昂扬,忽而身旁一片大大的阴影当头落下,正当紧要关头,焦急着呢,伸手朝身旁挥一挥,嘴上不耐烦嘀咕“烦请退两步,向后让一让。”
不老实的手臂碰到个硬邦邦,磐石样的物件,回头一看,那人仗着身量高出她许多,居高临下俯瞰她,深邃的眼睛眯起来,手掌钳住她手腕,扔下句“小人得志!”,利索逮了人进屋去。望着七姑娘霜打茄子一般,服服帖帖跟在世子身后。周大人妖艳的桃花眼里渗出丝笑意。“接着来过?”管旭颇为遗憾,摆手作罢。暗叹七姑娘这般,成败都落在“小人”上了。拿“小人”堵得了周大人的口,换了世子当面……姑娘还需——多多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