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凰川主川下的九百九十九重山峦最近这几天不太平。
虽然这几重山峦一直都没太平安过,但这次的情况委实奇怪。
盛会在即,山峦中的修士无不卯足了劲往上冲刺着,不管是谁都想在这次盛会上沾点好处,再加上这次盛会青凰川将进入主川资格的名额增加了十倍,所有人都知晓这是在为了扫尽天仁边族做最后的准备,自然更加让异修蠢蠢欲动。
边族再怎么式微,总还是天仁上的原著居民,所藏的宝物秘藉都让人眼红,对这些异修而言,只要能加入扫荡边族的军队,仙药仙宝似乎就近在眼前。
杀戳永远伴随着掠夺。
因而虽说人数增加了,但竞争的激烈程度却比往年增加了许多。
就在青凰盛会举行的前十天,主川下的山峦中出现了两个修士,这两人就是这不太平中的异常。
第九百四十九重山峦,名为拙仙谷,过了这一重山峦,往后的五十重山峦,每一重只允许一个修士踏足。
拙仙谷里的人并不多,能走到这里的修士,修为大多已接近天道初窥,并不会轻易动手,也不会聚集在一处,但此时,拙仙谷里的修士却都驾着仙宝停在半空,齐齐围观着远空的斗法。
他们既想观战,又怕被战事波及,因此都做好了逃跑的打算。
几声啸响传来,都从拙仙谷的山主口中发出,与他对战之人由始至终都没出过半声。
那人身上罩了件雪白斗蓬,兜帽遮去大半张脸,除了散落的几缕发丝和紧抿的唇,无人能窥见他的真实模样。
拙仙谷的山主是境界已达天道初窥第一重的修士林风,在平时也是这山峦间的一方霸主,此时却形容狼狈,穷尽所有手段攻击对手,但那人却只是像逗老鼠似的磨着他。
天上斗法斗得难解难分,地上有人正在穷极无聊。
拙仙谷里种满桃树,此时正是桃熟季节,桃树树梢上坐了个人,背靠着树杆,一手掂着个快赶上脸大的桃子,咬了两口就给远远抛开。
“啊——”长长的哈欠从这人口中传出,带着庸懒的倦意,声音清脆悦耳,是女子之音。
她和天际斗法的那人一样,罩着青色斗蓬和兜帽,看不见模样。
“太慢了!”悬在半空的脚晃了晃,她不悦开口。
话音才落,有道人影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冰冷的攻击袭向她的背心,一道银灰蛇芒陡然间圈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往后狠狠一勒。
半空中正在斗法的林风忽然化成黄符,转眼成灰,他的真身不知何时出现在山谷之中。
林风一手勒紧树上的人,另一手化出焰光按在了她的百汇之上,他模样极为狼狈,衣袍发髻皆乱,脸色枯白,双唇微嗡着,眼里是满溢的恐惧,但这恐惧间又夹杂着些许兴奋。
总算让他逮到机会了,只要他能制住山谷里这个女人,他不愁眼前那对手不乖乖就范。
这两人八天前踏足青凰,一路以摧枯拉朽的速收集着青苔玉牌,转眼竟已上了第九百四十九重山峦。
这样的情况,在青凰川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这两个人太可怕!他若不行非常之法,只怕今日就要折在这里了,想来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从斗法开始的时候,他就将目标放在了山上这女人身上。
“再逼本仙,本仙就杀了她!”林风狠戾开口,指尖的焰光跳动不已。
天宇中的人已经飞临山谷,与他们相视而立。
他就站在几丈开外,也不上前,林风却似乎感受到兜帽之下的眼眸中沉渊般的杀气。
“你要是不对她出手,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森冷如雪的声音,宛如薄刃割喉,从兜帽之下传出。
四周风暖,林风却还是寒意弥身。
“你再嚣张,我就将她元神烧成灰烬!”他瞪大眼眸,又将手中女人抓紧一些。就算这女人的境界再高,此时被人制住了要害,想逃也是不可能的。
那人不说话,只是垂头站着。
“滚!离开拙仙谷,我就放了她!”见对方沉默,林风声音莫名尖锐高扬。
一声轻微的叹息从被他抓住的女人口中发出。
林风还没弄清她有恃无恐的平静与叹息因何而来,瞳孔里细微如针的蓝芒掠过。
他看到那针似的光芒从对方手里射来,从前面女子兜帽旁擦过,将她兜帽掀开……
手想动、人欲离、法宝要出……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却偏偏像被冰住了骨头经脉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光芒刺入自己额间。
死之前,他方领悟,以对方的实力要杀他易如反掌,他一直在被对方当作耗子耍弄。这人的实力,早已远远超出了他所能估算的范畴。
早知……他就舍弃那枚青苔玉了……
树梢上坐着的人一动未动,静静地看着已然飞到自己眼前的男人。
这男人伸手掀开自己的兜帽,露出张风神俊朗的脸庞。
“你竟然中了他的计?”青棱开口。
“我是见你等得无聊,给你找点事做。”唐徊身形一晃,坐到了她身边的树杆上。
“你要是干脆利落些,我怎会无聊?”青棱说着,往僵在自己脖上的手掌一点,站在她身后的林风便碎成冰粉四散而去,“还有,你答应过我,此行不开杀戒。”
唐徊的法术,将林风的元神一起冻结成冰,下手毫不留情。
“谁让他对你出手了,再说,我不喜欢留下后患,仙途之上心慈手软,最后吃亏的可能是自己。”唐徊伸手拍落她肩头的冰粉,面无表情地说着。
青棱眉头微蹙。“殊迟”的口吻……似曾相识。很多年前,也有个人嫌弃过她“心慈手软”。
自从上了青凰川,这个“殊迟”就越来越不像她认识的殊迟了。
是因为境界的关系?
“心慈手软?呵……说起慈悲怜悯,这天仁谁能比得上穆七言。但你可知他的慈悲,是以何为倚仗?”青棱低头,看着自己晃来晃去的脚尖,漫不经心说着,“穆七言的慈悲,倚仗的是他手里的力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高兴怜悯谁就怜悯谁。对他来说,这天仁就是他的掌中玩物,他不在乎因为自己一时怜悯而导致的后患,因为他知道没人赢得过他手中力量。说白了,他的慈悲是建立在强大的力量与信心之下,但若是被他真正摆上心头的对手,他出手必不留情,比如……我!”
若手中有了足够强悍的力量,心境坚如磐石,又何惧后患?所谓后患,不过是因为力量不够强大,信心不够足。
“你这么说,是觉得自己像他?”
她低着头,脸颊边的发丝垂落,遮了大半张脸,唐徊看不清她的模样,就伸手将那些发都勾到她耳后。
“像他?哈哈,我虽比不上穆七言,但如今这点信心还是有的。我不杀人,不是因为慈悲,而是因为我高兴!我不喜欢脏了手,就不杀了,他们想成为我的后患,也要看有没这能力!”青棱侧过脸,露出一张笑靥。
树叶的阴影与碎光中,她笑得张扬狂妄,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