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其实是归鹤派的老人,他自幼随侍在老掌门贺青松左右,与他感情甚笃,情同手足。然而十几年前,一切都变了,贺青松遇害,他最得意的弟子陆双行也消失无踪,忠伯勉力维持,总算帮着汪静川稳定了整个归鹤派。
然而遭逢那场大变后,汪静川也无心再在归鹤派久留,没过几年就将掌门的位子传给了师弟陆苓歌。而忠伯,也不忍再触景伤情,于是跟着汪静川来长安生活。
对于当年的惨案,无论忠伯还是汪静川,其实都耿耿于怀。只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当初查不到真相,再往后就更难了。
可是半个月前,忠伯去集市的路上,却碰到了一个人,他自称知道当年的真相。起初忠伯是不信的,然而那人说的一些旧事竟跟他记忆里的分毫不差,就连当初惨案现场的情景都一一还原,甚至于老掌门是怎么被杀的细节都知道。
那个染着血的画面不禁又在忠伯脑海中出现,仇恨,再度被激发。
忠伯与那人见了三次面,每一次,都更让忠伯相信他真的知道真相。直到他真的说出那个凶手的名字,忠伯才知道追查真相的代价究竟有多大。
他跟忠伯说,是汪静川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
那人说要替老掌门报仇,之所以来找忠伯,就是想请忠伯帮个忙。只是一个小忙,根本不需要忠伯亲自动手。
听到这里,汪敏已经彻底震惊了,他父亲是杀害贺青松的凶手这个事实,比忠伯是帮凶这件事情更加的让他难以接受。
“怎么可能呢?我爹怎么可能杀太师父?!那个人说的那么清楚,万一他自己就是凶手呢?!”
汪敏情绪激动,燕三白轻轻的按住他的肩,以示安慰。他不让关卿辞说出来的猜测,终于还是被汪敏知道了。
“因为那个来找忠伯你的人,自称是陆双行,可对?”燕三白说。
“是,在老掌门的所有弟子中,他与双行的感情最好,可谓倾囊相授,双行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习会了归鹤十三式的后八式,不出意外,归鹤派的下一任掌门就是双行,所以他是最没有可能杀死老掌门的人。而且……在惨案发生之时,老爷恰好与掌门产生了分歧。
那时正是战乱,掌门要忠于皇室忠于正统,然而老爷却说昏君无道,要去支持如今的陛下起义,两人在藏书阁里大吵了一架,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你……其实是支持汪老爷的,是吗?”燕三白听他的语气,估摸着问。
忠伯点点头,“不错,掌门那是愚忠,我虽劝不得,但心里是支持老爷的。所以后来我也没怀疑过他,我以为那样心系苍生的正义之人,断不可能做出弑师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他重整归鹤派之后便归隐市井,丝毫不贪恋权势,我就更加不怀疑他了,可谁曾想到……”
“不、不会的!我爹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汪敏不由看向陆苓歌,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肯定,可是陆苓歌却沉默无言。
却是燕三白开口了,“我也觉得汪老爷不是凶手。忠伯,你说那人是陆双行,可看清楚了?”
忠伯却很笃定,“那晚静堂前,我其实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了,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是我不会认错的。”
“那之前几次呢?你都没有看到他的脸吗?”
“之前几次他都很小心,与我相见的时候都是戴着斗笠的,但他说话的声音和一些习惯我还能感受的到,应该就是双行了。”
见忠伯如此肯定,燕三白也不再追问,便说:“那他究竟要你帮什么忙?”
“前段时间静堂漏雨,老爷就吩咐我找人来修,来的工匠就是双行安排的。我因服侍老爷多年,如今这么做心里实在难安,所以……”忠伯说着,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未曾亲自去看。”
啪嗒,汪敏的眼泪溅落在忠伯的手上,这个倔强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有什么话你可以当面质问我爹啊,为什么……”
“少爷,你不懂的。”忠伯缓慢的摇了摇头,语气沧桑,“已经十几年了,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为掌门报仇,可我连仇人的影子都见不到,无力、可恨。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真正的凶手竟然是我一直尽心服侍的人,我竟然一直在为仇人做事,我对不起掌门,也对不起你……”
忠伯的心里有多纠结多难过,外人不能品其一。或许正是那种巨大的情感冲击,使得他相信了那个人的话,从而默许了有可能导致汪静川死亡的行为。
但燕三白看得出来,即使忠伯这么做了,他对汪静川一家仍是有深厚感情的,正因为有感情,所以最后他才会不堪忍受到自杀。因为对于他来说,贺青松大仇得报,或许自己也就没有什么理由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汪敏含着泪,心神震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苓歌走过去安慰他,把他拥进怀里,燕三白看得到,汪敏的肩膀都在颤。
燕三白暗叹一口气,“我们去大堂说话吧,阿福,你在这里照顾忠伯。”
原本燕三白想让汪敏也回去休息休息,平复一下心情,可汪敏坚持要跟他们一起,他还是不相信忠伯说的,他要自己找出真相来。燕三白也就不再反对了,汪敏看起来,比他想的要更坚强。
三人以及陆苓歌的两个弟子来到大堂,刚一坐下,汪敏就迫不及待的问:“陆师叔,当年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可以,陆苓歌也不愿回忆那段往事,只是如今连大师兄都死了,他也不能再沉默了。
“唉,当年的事情原本我是提都不想再提了,但如今这状况,也由不得我了。也罢,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便说与你们听。
当年……我才十二岁,很多事情其实都知道的不是很清楚,那一天跟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大师兄和师父的关系因为志向不同而变得很紧张,师兄开始召集门下弟子随他一起去追随如今的陛下,而师父则整日在藏书阁里,只有二师兄陆双行能进去见到他。
我记得应该是快晚间的时候,我去给师父送饭,恰好看到大师兄从藏书阁里出来,他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径自回房了。然后我去敲门,师父迟迟没应,那段时间师父的脾气变得很暴躁,我不敢进去打扰,把饭菜放在门口就走了。
可是第二天,有血腥味从藏书阁里飘出来,同门冲进一看,才发现师父昨晚便死了在阁内。我们连忙去找两位师兄,当时大师兄还在睡,而二师兄……”
说到这里,陆苓歌也忍不住唏嘘,“我们再也没有一个人找到过他。”
“你们当时怀疑他了吗?”燕三白问。
陆苓歌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实,二师兄最可疑。凶手用的是本门剑法,而从阁内的情况来看,师父根本没有反抗就被杀死了,可见师父对凶手根本毫无防备。可是师父被连刺数剑,整个胸膛都已经血肉模糊,我们谁都不愿意相信,二师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难怪,燕三白暗忖,陆苓歌看到神色有异的汪静川从藏书阁出来,之后就发现贺青松死在了里面,这样看来汪静川确实有嫌疑。汪敏大约也想到了这点,紧握着手,脸色不太好看。
燕三白道:“看来,此事也只有找到陆双行才能查明了。”
闻言,陆苓歌迟疑了一下,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其实大约半个多月前,我见到二师兄了。”
“什么?!”汪敏猛的抬头,“师叔你说的是真的?”
“不错,二师兄是来山门中找的我,门内弟子大多已不认识他了,但那张脸,我又怎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