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苏志?”零丁和苏染他们都从屋顶上下来,好像闻到了穿越时光而来的血腥味,面色沉重。
燕三白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那黑色的眸子沉寂如水的看着你,叫你无法躲避。
到底是谁杀了苏梅,答案显而易见。
这就更让人咋舌了,零丁对那时的记忆寥寥,对那恨不得人吃人的世道只觉得遥远至极,所以久久都不能回过味来。再怎么说,这个苏姑娘,当时还只是个不大的孩子。
而现在呢?她换了一个名字,‘苏梅’,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传承了下来。零丁肯定,没有谁会心理扭曲到主动顶着一个被自己杀死之人的名字活下去,那梅公子这样做,又有何用意?
关卿辞也不由担心的看了眼燕三白,这是要把他……重新推入仇恨的深渊吗?
李晏握住了燕三白的手,温暖着那冰凉的指尖。
燕三白回头,想笑一笑,说自己没事。可发觉笑不出来,于是便作罢了,恐怕就算是笑出来了,李晏也能轻而易举的勘破其中的勉强。
“我得好好想想。”他如是说。
“我陪你。”
破晓,燕三白推开窗,清风拂面,吸一口气,肺腑之间清凉一片,将一夜未眠的困顿扫去不少。
昨晚李晏陪了他一夜,起初燕三白是坐着的,李晏便陪他坐着,看书或者吃酒,也不打扰。后来燕三白便随他去床上躺着,两个人窝在苏染家那张不大的雕花木床上,手足相抵,彼此的呼吸都悠长绵远,真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早。”李晏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慵懒无骨。
昨夜兴起的那点戾气就莫名被压下许多,燕三白回头,帮他将披散下来的长发绾起,这时窗外飘进来一股豆腐花的香味,依稀还有酸辣面片汤的味道。
李晏皱了皱鼻子,清醒了,抓起燕三白的手就往外走,“走,吃饭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苏染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却喜辛辣。燕三白其实是蜀中人士,口味却偏清淡,半碗酸辣面片汤下肚,嘴唇已是红红的,额上都沁出了细汗。
李晏盛了碗豆花撇了葱花递给他,然后端过他剩下的那半碗酸辣面片汤,毫不嫌弃的吃下去。
燕三白红着脸,也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被甜的。
吃完早饭,燕三白去找了苏志。
苏志是在王府那天,才知道燕三白的真实身份的。这一切来的很突然,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忽然间都想通了。所以他不再紧张于阿柳的失踪,所有的前因后果都想的通,无非是——该来的终究会来。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苏志的双眼里埋藏着浓浓的阴影,平日里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就像撕开了一层表皮,再寻不见原来踪影。
是啊,他以为罗刹已经死了,所以他心安理得的跟女儿过着平淡的生活,如果罗刹不出现,他们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谁也不会再想起那段让人痛苦的过去。为什么不呢?罗刹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看如今天下太平,看周围所有人都平安喜乐,为什么罗刹这个恶鬼,还要回来?
燕三白一直注视着他,越看就越觉得眼熟,“我见过你。”
“当然,我们在樟树林见过,那时你戴着面具。”苏志沉声道。
樟树林……燕三白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个地方。当时他寻思着为苏梅报仇,对方是个小孩儿,肯定跑不远。
对啊,对方是个孩子,自己要怎么下手呢?纵然做了那么久的刽子手,燕三白仍有自己的底线在,或许凭着一腔愤怒和仇恨,他能砍下那一刀,但滋味肯定不好受。
但那时他也不知道对错何方了,于是他又拿出了那张面具。
讽刺的是他原本打算抛开罗刹这个身份重新过活,却没有把这个面具扔掉,如今又重新戴上,重操旧业。
但也许是老天爷也不希望他再造杀孽,无论他怎么找,都没能再找到那个孩子。
“你当时把她藏在哪儿了?”
“藏在死人堆里。”苏志说着阴测测的笑起来,能瞒过罗刹,这也许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
“你很得意?”
“有一点。但更多的,我知道那个戴面具的是你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燕三白沉默着,末了,忽的像李晏平常那样轻笑了一声,灼灼的目光盯着苏志,道:“因为是我,你们都觉得我杀人如麻,所以苏梅的死完全是我罪有应得,是报应,是替天行道,对不对?”
苏志没有说话,听燕三白继续说道:“我是罪孽缠身,但苏梅不是你们用来替天行道的工具,她是个人。杀人就是杀人,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循,你们尚且不能自渡,何来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