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有何事?”看着西风向自己走来,雪千寻有点紧张。
西风挑起雪千寻的下颌,玩味她这幅惊恐小兽的模样,眼底溢出一抹浅笑。纤指掠过雪千寻的耳侧,便轻描淡写地将她发簪抽出。髻子散开,青丝如瀑。
“我、我还没洗脸。”雪千寻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洗脸?”西风被她这没来由的一句弄糊涂了。
“还有,我的手脏了。”雪千寻两只手不安地交错在一起,“刚才学魔术,碰到了泥呢。”
“那又怎样呢?”西风的声音温柔至极。
“所以……还不能睡觉啊。”雪千寻终于说出她的顾虑,“不是都要洗漱了才好睡觉么?”
激战结束之后的这几日,大家住在何其雅的居所,过得很是放松自在,饮食起居都恢复了本来的规律。何其雅竟还是个有洁癖的僵尸,也许是因为他无法享受美食与酣眠,所以在沐浴这方面极力补偿。他所设计的浴场,足可以“奢华”二字来形容。只不过这位僵尸对冷热没有知觉,那水自然是直接引自甘泉的冷水。玉楼虽是常人,然内力深厚,不畏寒冷,也乐得像何其雅一样,在那仙境瑶池般的浴场以冷水沐浴。
可是伊心慈道,女子不宜受凉。所以,众位女子每次睡前洗漱,还是需将水取回来,烧热了,再倒进木桶里。完全不能像僵尸和玉楼那般便利。
今日雪千寻本就想好好洗个澡再休息,没想到西风已经在她的床上等了半天,一时又惊又喜又羞,又着实为难。
“你再等一会,我这就去烧水沐浴,很快就回来。”雪千寻说着,拉开门便要走,很是急迫。她实在一丁点也不愿意西风辛苦,哪怕那只是“等待”而已。
没等雪千寻跑出去,西风已拢着她的肩膀,把她圈了回来,忍俊不禁地道:“小呆子,谁说要睡觉了?”
“你说你在等我……”雪千寻愕然,难道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唔?”西风双目含笑,望着雪千寻,大概明白了她的误解,却明知故问,“你以为我等你做什么?”
雪千寻无言转身,只有以额连连触门。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羞惭不已。
西风笑着把她转过来,温声道:“我来找你,正是要与你一起去沐浴。”
“你和我一起……沐浴?”雪千寻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再度泛起波澜,忙摆手,“不要啦!”心里念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呢?我岂不是要更加“误解”?
“不要?小时候我不是常给你洗澡?”西风说着,轻抚雪千寻的脊背,道:“就像从前一样,不好么?”
小时候,雪千寻最喜欢西风揉搓她脑袋和摩挲她后背,并只觉得那很舒适惬意。可是,自从有了那个疾风骤雨般的深吻,雪千寻感觉身体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唤醒了。此刻,被西风这样轻柔抚摸,她竟然浑身酥软,忍不住微颤。这样无法自控的反应,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既恨自己不争气,又怕西风笑话她。
雪千寻强自冷静身心,脸色瞬间就变得严峻无比,正声道:“现在我们长大了,浴桶太小,实在不方便。”
西风道:“不是在桶里。这两天我们都忘了第五魅结界的温泉,还多亏心慈突然想了起来。不如去那里沐浴,也省却提水、烧水之繁。”
“温泉?”雪千寻喃喃,接着恍然大悟,“怎么忘了魅姨那的温泉?”
去温泉里沐浴。这个建议是伊心慈提出来的。不过,起初她还有些顾忌“海市蜃楼”阵法,她们曾在那里险些吃了亏。而当小影子拍着胸脯表示、要破解那些险恶机关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时,伊心慈就再无担忧了。
小影子是特别爱玩和讨厌劳动的人,一听说水月宫还有这等好去处,就再也不想去麻烦的木桶里沐浴了。她兴致盎然跃跃欲试,少不了要极力蛊惑倾夜和巫美同去。
锦瑟持无所谓的态度,既然大家都去,她也欣然同往。
玉楼、何其雅两人,一来没必要,二来不合礼,自然没有随行。两人各自仗着宝刀良剑,声称要出去捕些珍稀海鲜回来,以便明日继续美味盛宴。
诸位见西风和雪千寻已经让长发披散下来,极是放松悠哉,便索性都摘了发饰,任由秀发飘逸,也免得去到温泉还要专门收纳这些零碎之物。
第五魅结界在海霸中间,即便不运用轻功,也无需太久即可抵达。路上,众人一边漫步一边谈论起温泉,不禁感叹。
伊心慈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水月宫这座岛竟是一个活生生的异兽。可是,既然是在异兽的背上,又怎会形成温泉?”
倾夜道:“泉水自然是山顶雨雪汇流而成。而热量却是发自海霸本身。海霸的背心五行属火,年复一年,其热度会持续上升,看这里温泉的规模,基本可以断定:我们脚下这只海霸,少说已有一千岁了。而五千岁以上的海霸,背心会热到连它自己也难以忍耐,便只有沉入海底,之后再鲜少浮出。”
锦瑟若有所思地道:“古书所述‘失落之岛’和‘海下城池’云云,看来并非先人幻想。”
在天机谷时,锦瑟没有教习师父,倾夜特许她进入“天藻楼”第一层和第二层的权限,以便让她有机会自学成才。那虽是短短的几年,锦瑟却有幸博览群书,其中不仅包含武学秘籍,更有稀世史料。当年锦瑟只知天藻楼是天机谷中至高无上的所在,却没想到、哪怕对全天下而言,那个天藻楼也无疑是座圣堂。
倾夜早已待锦瑟特殊,只是那个面容冷漠的家伙从不表达什么,让人难以感受得到她的苦心。
在这去往第五魅结界的途中,雪千寻难免伤感,不由念道:“我与魅姨先敌后友,还有很多疑惑未向她问明,她竟突然逝去。”
第五魅的暴毙曾给雪千寻极大的撼动,而紧接着又接连发生更为激烈的大事,让她暂时忽略了第五魅这桩悬案。如今想起这位长辈,伤感与困惑交织,萦绕心头。
雪千寻努力思考着,喃喃道:“对了,与第五魅那场对决的间隙,我丢了一段记忆。”
至今,其余所有人都已知道御龙符的本质为何物,却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向雪千寻明言。雪千寻也就不可能知道御龙符其实是比龙吻更可怕的寄生灵魂。
说完那句话,雪千寻只觉西风握着自己的手陡然变得更紧了,转头望她,却见西风目光邈然,焦点落在很遥远的地方。雪千寻也多少感觉得到,那段失忆,大概与自己的“剑鞘”体质有关,而自己这个剑鞘所承载的御龙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亦有不祥之感。只是,她更怕西风担心,便不再提起这个问题,而道:“我是被南宫清——不,是倾夜——的鹦鹉唤醒的。我听到鹦鹉说:不要再被第五魅瞬间打得惨败,很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