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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理念之争如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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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良辰跟着他上了楼。

雅间大门一关,唐棣脸上的玩笑之色便收敛了起来,面无表情的问道:“说吧,她究竟是什么人?”

温良辰仍端着他的白玉烟枪,一副疏懒倦狂的模样,心中却飞快的权衡着利弊,权衡着唐娇与唐棣两人的力量。

他原先还打算买通宫里的人,打探一下唐棣的身体状况,现在不必了,万贵妃已经主动透出风声来,想必过不了多久,唐棣身患重病的事情便会人尽皆知。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唐棣一日不死,王位就一日稳如泰山,即便他死了,这位置也不一定会轮到唐娇这个小女子,想叫他将身家性命压在她身上,她还真不够分量。

毕竟温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但传了这么多代下来,也渐渐成了气候。族中虽无人担当三品以上的大官,但四五六品的官员却比比皆是,加上温家擅经商,商号遍布齐国,打造出来的兵器甚至能卖到秦国和楚国去,举国上下,也唯有皇室御用的商家能跟他们家比拟一二。

而历任家主也都似温良辰一样,完全中立,左右逢源,这么做的好处很明显,既温家几乎没有什么敌人,但坏处也很明显,哪边都不得罪的下场,就是哪边都不讨好,一旦出现什么大事,两边都不会帮他们,因为他们就是根墙头草。

但现在这样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唐棣一双带血丝的眼睛看着温良辰,里面有疯狂,但也有洞彻一切的睿智。

温良辰将白玉烟枪递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白色烟圈。

看来,他今日是必须要选择投靠一方了。

那么,是背叛旧友,投靠眼前这位当朝天子。

还是发挥出十二分的演技,帮旧友蒙蔽唐棣,换来那位小公主的一线生机呢?

唐娇并不知道一场几乎左右整个局势的对话,正在她常去的那间小小雅间内进行,此时此刻,她已坐在马车内,随天机一起,来到一家酒楼里。

酒楼主人正在宴请今次参加会试的举子,与会者除了年轻的举子们,还有许多名士富绅,甚至还有人带来了家中待字闺中的小姐,意思很是明显,是要从举子中挑选金龟婿了。

但既然是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能跟男人们坐在一起饮酒作乐,好在酒楼主人早有准备,里头放了许多卷帘,帘子一放下,夫人小姐们便能坐在帘子后头,偷偷打量酒席间的青年才俊了。

唐娇并未急着入席,而是同天机一起,来到后院,在那里见了一个人。

那被万贵妃废去功名的倒霉举子。

他看起来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二十来岁的人,鬓角间却隐隐可见霜白,两人到来之前,他一个人笼着袖子,在院子里焦急的走来走去,直到两人出现,他才猛然回头,眼睛里迸发出光芒,犹如在绝望中看见了一丝希望。

他小跑至唐娇面前,小心翼翼的问:“您就是……”

唐娇看了天机一眼,然后回过头来,不动声色的对他点点头。

举子作势要拜,但立即被天机扶住,声音冰冷道:“附近有人,别做引人注目的事情。”

“是,是,是我错了。”举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然后抬起头,一脸希冀的看着唐娇,“大人,您之前答应我的事情,都还算数吗?”

唐娇脸上蒙着一张面纱,声音从面纱后面传来:“你放心去做,无论事情成不成,我都会将你的家人接到安全的地方,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等到将来大事成功,亦会给你哥哥一份官职,还会还你一份公道。”

举子得了她的承诺,脸上流露出一份安心之色,对她一躬到底道:“既如此,我便去了。”

起身之后,头也不回的走进酒楼里,唐娇与天机随后而至,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坐下,然后静待好戏开幕。

“嗯?”唐娇忽然指着前方一个人道,“你看,那不是暮蟾宫吗?”

不远处,一名白衣少年坐在酒席间,笑容温和,丰神俊朗,犹如一轮满月静静浮在湖面上,皎洁无尘,照得身边的人自惭形秽,故一米之内无同龄男子与他共坐,只有一大群名流富绅围住他不放,拼命介绍自家女儿侄女外甥女……

天机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平静道:“他是今年的举子,也是状元的热门人选,会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

唐娇明显对暮少爷的断案能力记忆深刻,不由得苦恼道:“你说他会不会看穿咱们的计划啊?”

“看穿了又怎样?”天机平静道,“他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

唐娇这才放下心来,注意力再次放到那名举子身上。

那名举子姓赵,名真,如今正形单影只的坐在酒席间,其他人都离得他远远的,即便有那么一两个想过去跟他碰个杯,也会被身边的人拉住,更有人大声埋怨道:“谁把这么个晦气东西给叫来的?”

赵真握紧手里的酒杯,咬牙不语。

暮蟾宫抬头见了这一幕,忽然起身朝他走去,伸手将酒杯递过去,指如白玉,将手里的玉杯比得黯然失色,他温和道:“赵兄,敬你一杯。”

赵真慢慢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暮蟾宫眼神干净,他是真的敬重赵真当日的所作所为,虽然鲁莽了些,但是他做了许多聪明人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

赵真的眼圈慢慢红了,他很想举起手里的杯子,跟暮蟾宫喝上一杯,可他不能这么做,怕接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连累到对方,于是只能硬下心肠,伸手将他递来的酒杯掀翻,嘴里支吾道:“走开!”

倾洒出来的酒沾湿了暮蟾宫的袖子,他看着赵真,微微一愣。

其他人见了此幕,都对赵真破口大骂,因为大家都是文人举子,所以骂人的词都不带重复的,甚至有些人还引据论点,你若是学问差一些,压根就听不懂他在骂你,还以为他在夸你呢。

酒楼主人见事情闹大了,连忙出来平息事端,顺便朝几个属下努努嘴,让他们请赵真离开。

“用不着你们赶!”赵真冷笑一声,朝酒宴中间的舞台走去,“待我将这件秘密说完,我自然会走!”

“这人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一名举子骂道。

暮蟾宫却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看向一个方向。

他最擅长捕捉蛛丝马迹,自然能看出来,赵真几次三番都在看一个方向,那地方放着一张竹帘,帘子后头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娇小玲珑,男子身形高大,因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暮蟾宫觉得这两人实在有些面熟……

“这下糟了。”帘后,唐娇眯起眼道,“他发现我们了。”

四十四章理念之争如水火

但暮蟾宫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扯了回去。

赵真站在舞台中间,那本是为接下来的战舞准备的舞台,四个角落里都放着一张战鼓,中间的地面上画着一朵怒放的莲花,他在被人拖下来之前,伸手入怀,抽出一部青皮册子来。

册子上面,赫然写着《美人话本》四字。

“今日我要说一个秘密。”他冷笑道,“一个关于《美人话本》的秘密!”

扯他的人顿时有些缩手缩脚,举子名流们也是议论纷纷。

如果他手里拿的是别的话本,他们绝不会当一回事,但《美人话本》不同,先是成了会试考题,紧接着又成了万贵妃□□的导火线,象征意义已经大过了实际意义,他们一时之间还真不敢骂他无的放矢,或许《美人话本》能成就现在的地位,里面真藏了什么秘密也说不定。

“世人只将《美人话本》当作一则故事。”赵真面无表情道,“但它真的只是一则故事吗?”

下面一名举子嘀咕道:“不是故事,难不成还是真事?”

“在座都是熟读诗书,饱学鸿儒之辈,当看得出来,这部话本乃是由两人合写而成,前半部分写情,后半部分写实。”赵真环顾四周道,“我要说的是,先帝确有一名继承人,也确实安排了五名托孤之臣!”

没有人敢应他的话。

当今天子怎么登上的皇位,大家心里都清楚,即便先帝有这么个继承人,只怕也在当年那场政变中葬身火海,到了今天,只怕骨头上都已经长出草来了,又何必再旧事重提?

岂料赵真冷冷一笑道:“这位继承人还活着,那五名托孤之臣还活着。”

“你,你放屁!”有人终于按耐不住,跳出来道,“难道你想告诉大家,先帝真留下了一名美人,还叫朝中大臣来照顾她吗?”

“这美人不是人,是江山社稷,是我齐国壮丽山河!”赵真道,“所以在后半部分里,你看不见这美人说话,看不见这美人流泪,看不见她有任何动作,但她一直在那里,一直在先帝身边,一直在先帝心里,她就是玉玺!”

举子们面面相觑,若美人是玉玺,那有些事情还真说得通。

“这五名托孤之臣,书里面描述的详详细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是谁。”赵真道,“至于他们要辅佐的人,自然是那身怀玉玺之人。”

当日唐棣弑君,不但在避暑行宫中杀了人,还放了一把火,玉玺便是那时候失去踪迹的,事后唐棣虽然叫人重新造了个更为华美的,但终究不是传承千年的那一个。

“你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证据?”一名士绅忽然拍案而起。

“你们心知肚明的事情,偏偏还要向我寻证据。”赵真冷笑道,“也好,我就给你们证据!”

说完,他将话本翻到最后一页,倒着念起来。

众人越听,脸色越白。

谁也没想到,这部话本倒过来,第一行取第一个字,第二行取第二个字,如此这般斜着念来,居然是一份遗言。

大意是说庆历十二年夏,先帝于避暑行宫中遇刺,见外面火光冲天,知自己命不久矣,于是留下遗言一份,揭露皇弟之阴谋,号召天下共讨之,同时告知天下,在行宫被破之前,他的继承人已经逃了出去,来日必将夺回帝位。

听见这话的人无不手冷脚冷,无论这份遗言是真是假,他们这群听众都要陷入一场大麻烦中。

“老夫可没看见什么先帝遗书,只看见了一部市井话本!”一名士绅眼珠一转,向赵真大声指责道,“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不要命了?”

“我今天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赵真冷冷说完,仰头看天,慨然悲怆道,“□□太宗,齐国先贤,圣上弑兄夺位,我忍了。奸妃当道,霍乱朝纲,我也忍了。可如今,圣上重病缠身,奸妃妄图取而代之,难道我还要忍吗?当年她唆使圣上走上歧路,如今她又杀灭了所有皇嗣,使陛下无后,这样的人若成了我齐国之主,我齐国还有宁日?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但求我一捧热血,能洗干净齐国人的眼!”

说完,拔出腰间佩剑,自刎于舞台之上。

飞溅而出的鲜血,惊退了舞台附近的人。

垂帘之后,唐娇猛然站起,又被天机给按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唐娇冷冷看他,“他怎么会死?不是说好了吗?他替我们做这一场戏,事成之后,我们就送他离开,事成之后,再论封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天机一边起身一边道,“跟我来。”

唐娇又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悲哀和懊悔,然后转身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被暮蟾宫看在眼里,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转头看了赵真的尸体一眼,双目皆被鲜血染红,推开身边的人,朝他们二人追去。

追到后院,暮蟾宫方止步不前,躲在一棵桂花树后,听前方传来的说话声。

“你给我说清楚!”唐娇激动的说,“他为什么会死?”

“我也不知道。”天机平静道,“我只是让他将话本里的秘密说出来,至于他为什么会自尽,我也不知道。”

暮蟾宫听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他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雪亮如刀。

两人一起回头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们向他许诺了什么。”暮蟾宫一步步逼近,虽然是个不懂武艺的文弱少年,但却气势凌然犹如利剑,“但你们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就没想过会逼得他走投无路?”

“我没逼着他答应我,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兜帽拉得很低,阴影遮盖了天机的脸,他平静淡漠的说,“而且硬要说的话,逼死他的不是我,而是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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