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温良辰也是开个玩笑而已,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怎能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
按下抓奸在床的戏目不提,两人尚未商量出个新戏来,便已有人按耐不住,登台亮相了。
这日唐娇起得早,坐在菱花镜前,单手支着脑袋,闭着眼睛假寐。身后宫女手持象牙镂空小梳,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笑道:“公主今天想梳个什么样的发型?”
“随便吧。”唐娇仍有些半睡半醒。
“那就梳个堕马髻吧。”宫女一下一下梳着手里的头发,“堕马髻要梳得好看,头发一定要又多又厚,一般人少不得要往里头加假发,可您不用,您这头发有黑又厚,缎子似的,一股假发都不需要加,就能梳得很好看。”
话音一转,她叹了口气,为唐娇叫屈道:“可惜有些人啊,有眼不识金镶玉,放着您这样的美人儿不理,每天去给歌姬戏子画眉梳头。”
唐娇心中一动,睁开双眼:“你敢在背后说太傅的坏话?”
宫女连忙跪下来:“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公主感到不值!”
“这么说来,我还得夸你?”唐娇对她冷笑道,“我这公主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你知我知,天下人皆知,你居然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挑拨我与太傅的关系?”
“您乃金枝玉叶,天家贵胄,便是太傅不助您,其他大人也会助您。”宫女跪着道,“况且您是君,他是臣,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他为您做再多,那也是他做臣子的本分,断没有拿这些事逼您低头的道理。”
唐娇看起来在听她说话,实际上却在回忆这宫女的名字来历。要知道她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即便不是温良辰的人,至少也是亲近温良辰的人。可现在看来,里头一定出了纰漏,眼前这宫女岐雪显然已经被其他人收买了,就是不知道被收买的人只她一个,还是另有许多。
不过她出现的时机倒是刚好,正合该被她利用。故唐娇呵斥道:“够了!是谁让你来的?”
岐雪急忙表衷心:“没人让奴婢来,奴婢只是想为公主分忧!”
“分忧?”唐娇冷笑一声,背过身去,对着眼前铜镜喃喃道,“本来还不觉得忧愁的,听你说了这些,我的心里才真的忧愁起来。”
岐雪低下头,谁也看不清她如今的表情。
这事仿佛就这么过去了,岐雪依旧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唐娇,给她梳头,同她聊天,陪她打发宫里的日子,只是两三天里,总有那么一天会提起温良辰,没有特别严重的构陷,至多说些无伤大雅的坏话,譬如他今儿进宫时,同哪个小宫女勾勾搭搭啦,又或者他得了一只珍贵的珊瑚屏风,没有献给唐娇,却送了一个楚馆内的老相好之类。
且除她之外,还有两个太监也是如此,总是见缝插机的说些温良辰的坏话,也都是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坏话。
唐娇津津有味的听着,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后来就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厉害。
他们并不打算一下子扳倒温良辰,他们只是用一个接一个的小坏话,让他失去唐娇的信任,让唐娇越来越腻烦他,讨厌他,乃至于怀疑他。显然一个坏话是做不到这点的,可是他们是唐娇的身边人,日积月累,日复一日的在她耳边重复温良辰的不是,那么就很有可能做到这点。
晓得这点之后,唐娇立刻放下最初的不以为然,抖擞精神同他们演起戏来,心里却不由得感叹一声:“这皇宫真像个戏班子,人人都是戏子……若我有一天不当公主,回家乡当个花旦,估摸着也能博得满堂喝彩了。”
如此你来我往,演了半月的戏之后,太监忽然来报,道是太傅觐见。
唐娇正歪在百鸟朝凤暖炉边上,一边瞌睡,一边听岐雪说温良辰的坏话,闻言慢慢睁开眼,神色复杂道:“让他等等,待我更衣。”
说完却不起身,仍歪在暖炉边上,拎起盘子里一瓣橘子,丢进口里咀嚼。
身旁,岐雪静静打量她的神色,忽道:“公主,太傅日理万机,让他等得太久,恐怕不好吧?”
“他是皇帝还是太子?朝中没人了,需要他来日理万机?”唐娇心里晓得她又在使坏,便顺着她道,“况且他要真那么忙,又怎么又时间去逛青楼,陪他那几个相好?”
岐雪见好就收,垂头不语,手上动作却不停,轻轻为唐娇揉捏着肩膀。
唐娇眯起眼睛享受起来,一边任她揉捏,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橘子,直到盘子里的橘子都吃完了,才抬手止了岐雪的动作,睁眼道:“扶我起来,该见见我那日理万机的太傅大人了。”
岐雪连忙服侍着唐娇起身,为她整好衣裳,又将她有些凌乱的发髻打散,手脚麻利的梳成双环髻,配上两根蝴蝶钗,最后又打了点胭脂在她脸上,使得唐娇甜香满颊,光鲜亮丽,这才扶她出门。
温良辰已在前厅等了许久,可脸上却一点焦躁都看不出来。唐娇来时,他正背对众人,负手而立,手指穿过栏杆,逗弄鸟笼里的那只金丝雀。
“公主驾到!”太监的声音响起,温良辰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唐娇,略略低了低头,意味深长的喊道:“公主……”
唐娇不明就里的看着他,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意思。
既然她的身边有人不停说他的坏话,那估摸着,温良辰身边或许也有人说她的坏话,她自己是演了一场君疑臣的戏,却不晓得温良辰演了怎么样的戏,若是他也演了一出臣疑君的戏,那么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该按原计划大吵一架,然后陷入冷战?
温良辰将手从笼中收回,一步一步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