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连夜封锁,官兵四处搜查逃犯,但终无果。第二天,温良辰在早朝时痛斥此等此刺客行径,早朝过后,陆续有官员进宫探望唐棣,但唐棣却并不是什么人都肯见的。
年龄超过二十五的,家中已有妻室的,身体不够健康的,身家不够清白的,以及有超过两个不良嗜好的,全被唐棣挥挥手打发走了。
最后能够踏进飞霜殿大门的人,寥寥无几,但个个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贵公子,暮蟾宫与王渊之皆在此列。
“坐吧。”唐棣很快便召见了这两人,许是因为肚子上中了一刀,所以气色看起来不大好,不等两人坐稳,立刻单手支着脸颊,阴鸷一笑,“刚刚那几个都是站着进来,跪着出去的,希望你们两个能争气点!”
见他这样一幅阴阳怪气的样子,暮蟾宫和王渊之顿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暮蟾宫。”唐棣浅色的眼珠慢慢转向左边,蛇一样盯着暮蟾宫,“你跟娇儿虽不是同一个地方出生,却是同一方水土养大的,朕之前也听她说了,她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你的照顾。”
“不敢当。”暮蟾宫笑容温和,令人如沐春风,“分内之事。”
“好!好一个分内之事!”唐棣眼前一亮,拍了下桌子,大笑道,“你能将娇儿的事,当成你的分内之事,朕心甚慰……”
暮蟾宫面上微笑,心里却觉得有些怪怪的,他并不畏惧面见君王,但对现在的唐棣却有些望而却步,因为他的神态,他的眼神,他的言辞,他的做派,都透出一股浓郁的相驸马的气息……
“对了,朕问你一件事。”岂料唐棣翻脸比翻书还快,突然收敛起笑容,冷冷问道,“你娘和娇儿同时掉河里,你救谁?”
“……”暮蟾宫沉默半晌,问道,“哪条河?”
唐棣想不到他还会反问自己,于是随口说道:“永河。”
“永河全长七百四十七公里,流经三州四十县。”暮蟾宫冷静道,“近几年干旱少雨,故下游时常处于断流状态,难以成河。去掉下游的一州二十县,剩下的两州二十县里,有十个县或偏僻或荒凉,可谓穷山恶水之地,家母和公主绝不会驾临那种地方,故再排除……”
“等等,朕改变主意了。”唐棣楞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还是苏州河吧。”
“苏州乃富庶之地,上下又擅钻营。”暮蟾宫认真回道,“所以,我只需要救家母便可,因为整个苏州府的兵马,都会像下饺子一样跳河里,争着抢着去救公主的。”
“……无名小河!旁边没有其他人,就你一个!”唐棣忽然愤怒的吼道。
“那我决不能下河。”暮蟾宫想了想,正经八百的回道,“我不会游泳,家母定会立刻抛下公主,过来救我的。”
唐棣:“……”
他与暮蟾宫大眼瞪小眼,犹如高手过招,谁都不肯先出手。直到小高子知情识趣的走上前来,为他们送上点心,斟了热茶,唐棣才举杯饮了一口,然后转头看向坐在右边的王渊之,笑道:“王卿,朕也有个问题问你。”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王渊之缓缓抬眸,清冷如许的看向他,声色如雪:“皇上请问。”
“如果你娘和娇儿同时被绿林匪徒绑架,你身上的钱只够赎一个,你赎谁?”唐棣问完,连忙补上一句,“不许带上你家的府兵!也不许调集朝廷兵马!”
“微臣会招安他们。”王渊之冷静的说。
“这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唐棣又加了个条件。
“匪徒里面,一心跟朝廷对着干,有胆跟朝廷对着干的人,只占极少数,而在大部分人心里,当匪徒哪里比得上吃官家饭,体面又风光。”王渊之平静回答,“微臣不需要带任何兵马,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机会,相信匪徒里的招安派会拼命抓住这个机会的……当然,这样的低贱之人不能留,等招安以后,全部支去边关打仗吧。”
唐棣默默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然后放下杯子,缓缓道:“……换个问题吧。这次没有匪徒,只有一个刺客。一个极厉害的刺客冲进屋内,你是保你娘,还是保公主?”
“微臣会直接打死刺客。”王渊之回道。
“……如果你打不赢呢?”唐棣恼怒道,“别忘了,你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你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
“那还是招安吧。”王渊之想了想,平静的看着他。
“……可这次你没带钱。”唐棣差点被他绕进去了,“不对,刺客根本不吃你这套,他就是来杀人的!不存在被招安的可能!”
“那么微臣会尽力拖住刺客,给家母和公主提供逃生的时间。”王渊之表情不变,坦然道,“若是公主能够逃生,微臣死不足惜。倘若公主没能逃出去……那么黄泉之下,至少有臣相伴。”
见他顶着一张孤高如雪的脸,说出这种近似山盟海誓的话来,唐棣觉得肚子上的伤口更疼了……抬手按住伤口,他不假思索的问出一句:“若是刺客垂涎公主的美色,临时改变主意,没有杀她,而是要把她掳去为妻呢?”
“……他们身边应该需要伺候的人吧。”王渊之这次回答的慢了一些,声音更如降雪般,温度低了些,“端茶倒水,研墨抄书,经营生意,置办田产,打点官府,这些我都很擅长,相信刺客是不会拒绝我这样一个免费的仆役的。当然,若是他顾虑我的身份,我可以先毁容……”
“是吗?”唐棣阴阴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完全不信他会为了唐娇做到这一步,嘴上则继续刁难道,“说下去,记住,依然不许你调遣朝廷兵马。”
“接下来,微臣将尽一切努力,为刺客积累大量钱财,成为他的心腹。”王渊之冷冷道,“之后,购置宅邸以安其身,购置美人以销其魂,直至其身躯为酒色所亏空,锐气被安逸所消磨,再一举杀之,好救公主脱离苦海。”
“……那起码已经七八年了吧。”唐棣面无表情道,“公主都被熬成婆了,再加上这段经历,她日后如何做人。”
“无论红颜白发,公主永远是公主。”说到这里,王渊之脸上竟流露出一股虔诚,面若佛前信徒,却口宣杀生之音,“胆敢污蔑者,杀之;胆敢嘲讽者,杀之;胆敢不敬者,杀之;胆敢怠慢者,杀之;胆敢背叛者,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