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把太子留在马车里,同时留下的还有十锭银子。
之后,他每隔三天才来看他一次。
第一次,太子为求清净,租下了整间客栈,然后将自己关在房间内,醉心于工笔仕女图中,天机在他身后站了许久,他都没有发现。
三天后再来看他,却发现他已经被店家赶了出去,原来县里不甚太平,有那些个泼皮流氓见他有钱,又是孤身一人,便拿着子虚乌有的欠条上门讨债,不但抢了他的银子,还将他臭打一顿。店家又是个凉薄之人,见他没了钱,立刻将他扫地出门。
太子抱着膝盖,在街头等到半夜,天机一来,他立刻扑过去告状。
“帮我将那几个泼皮打死。”他面色扭曲道,“然后带我回去!”
“那可不行。”岂料天机俯视他,平静道,“不需要任何人,只想抱着画笔和宣纸活着,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一边说,他一边将一捆宣纸,一套文房四宝丢进太子怀中,兜帽的阴影之下,两边唇角向上勾起,他笑道:“那就抱着你的梦想活下去吧。”
但是,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是不是太大了?
没有钱,没有仆从,没有烧好的饭菜,也没有温暖的被窝,太子抱着宣纸墨砚坐在街角,最后实在饿的没有办法,只得自己想办法赚钱。可他身无长物,只会画画,好在笔纸都是现成的,便将宣纸铺在地上作画。
他作画极美,尤其是仕女图,里面的女子容貌鲜艳,姿态各异,仿佛要透纸而出,从画里面走下来似的。提着刚做好的画,太子满以为能名利双收,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一个无名小辈,作出来的画能值几个钱?
纵有几人惜才,肯出高价,却又很快打消了主意。因为太子压根就不知轻重,给自己的画开出了千金之价,莫说是这小县城,便是在京城,又有几人出得起这个钱?惜才者劝了几声,见他仍旧不知好歹,便也没了心情,纷纷拂袖而去。
夜来风冷,无衣无被,腹中饥饿,无米无炊,迫于无奈,最后太子只得将手中画换了几十个铜子,然后买了一碗热面,呼啦呼啦的吃了起来,吃完之后,他皱着眉头看着手里那串铜板,然后趁着四下无人,将铜子拆散,藏在自己的鞋底。
但这样的隐藏手法哪里瞒得过经验丰富的泼皮。
天机来时,太子又是鼻青脸肿,抱着自己,蹲在店门口哭啼不止。
夜风呼啸,静静吹拂着店门上的酒旗,以及太子身旁的黑色披风。太子慢慢抬起头,看着身旁站着的那人,眼睛里流露出憎恨,畏惧,猜疑,痛苦。
“梦想的滋味如何?”天机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宛若停在枝头的一只黑色乌鸦,眼睛在月色中反射出慑人的冷光。
太子缓缓放开捂着嘴的手,牙齿有些松动,说话有些漏风。
或许是太过害怕,或许是被愤怒烧坏了脑袋,或许是饿的失去了理智,或许是孤立无援失了分寸,太子竟口不择言的喊了一声:“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这话说完,太子立刻双手捂着嘴,恐惧的看着天机。
天机低低的哦了一声,然后躬身朝他压来,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翻飞,犹如铺天盖地的乌鸦朝太子袭来,他盯着太子的眼睛,嘶哑的问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来,说给我听听。”
度日如年的不只是太子,还有暮蟾宫。
他与王二小姐入寺赏花,起初还有说有笑,但渐渐的,王二小姐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表哥,你为什么总在说公主的事。”王二小姐折花一枝,执在胸前叹道。
暮蟾宫闻言一愣。
“身在此处,心在远方。”王二小姐转头看他,“你既然那么担心公主,为什么不到她身边去?”
说完,她持花一笑,转身离去。
暮蟾宫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又是尴尬又是愧疚,他并非故意给王二小姐难堪,他也是经她提醒,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在说唐娇的喜怒哀乐趣事糗事……
正犹豫着是否要追上去,远方已经走来另一个身影。
山寺桃花中,他白衣如雪,手横花枝,修长手指犹如抚摸箫管般,轻轻抚过崎岖枝身,垂眸低吟道:“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吟完,他缓缓抬眸望向暮蟾宫,几缕黑发飘在颊旁,声色眼神冰冷如霜雪:“你为何要辜负二妹,又为何要辜负公主?”
暮蟾宫更觉尴尬,敢情刚刚王二小姐走那么急,是急着去告状了啊。
“误会!”暮蟾宫只得咬牙道,“这都是误会!”
“哦?”王渊之走近前来,居高临下俯视他,淡淡道,“有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我与表妹之间并无私情,又何来辜负一说。”暮蟾宫苦笑道,“至于公主……我与公主之间乃是患难之交,实非儿女私情。”
说完这话,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面上却努力支撑着,不想叫他看出破绽。
“哦……”王渊之清清冷冷的应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花枝递向他道,“公主召你进宫,莫要再耽搁,坐我的马车去吧。”
“……”暮蟾宫接过花枝,心想是他的错觉吧,总觉得刚刚若回答不是误会,那王渊之就会让他走着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