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是不该过问丈夫的公务的,但郑婵却感到了一丝不安,“夫君,贱妾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嘛。”水有点热,周毅吸了口气,将双脚搁在脚盆边沿上。端起妻子为他泡好的凉茶,咕咚咚喝光了。
“贱妾以为,夫君要将抚台大人召见之事告知司令。”
“为何?”
“贱妾以为,司令与直隶袁大人不谐,尽所周知。听说杨抚台是袁大人举荐巡抚山东的,不要引起司令的……”她想说猜疑二字,却又觉得不妥,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引起什么?猜疑?司令重用方声远,小题大做。曹敏忠更是酷吏!你说的没错,我已请示司令,准备去一趟济南。”
“替夏家荣说情吗?”
“军中事务,你一个妇道人家少管。懂吗?消息是冯仑家的给你说的?”冯仑的家安在兖州,他本人却在曹州驻扎,两家常有来往。
“是……”郑婵迟疑了下,承认了。冯仑之妻确实跟她讲过夏家荣案。说曹敏忠有意通过夏家荣诬陷于他,冯仑深为气愤,亲自来兖州面见周毅,要他主持公道。
夏家荣案主要出在曹州军营建设中。冯仑是否涉及,周毅也不敢保。但自己是一分钱未贪的,周毅内心倒是踏实。不过,夏家荣逢年过节,总要提着礼物孝敬一番,现在看来,这厮确实手脚不干净。
“夫君……二哥之事,瞒不过江云,不如也一并跟司令谈了……”
“各为其主嘛。有什么了不起的?龙谦又不是不知道?时过境迁,现在都为朝廷做事,我答应你带信给郑笃,你不妨写封家信给令兄,明曰托杨大人带过去。便是你大哥,他办的事他承当,和你有何关系?和我又有何关系?你不必多心。杨大人那里,我知道分寸。你放心吧。”
晚间深谈,杨士骧详细了解了夏家荣之案内情。周毅据实禀报。杨士骧确实流露了招揽之意,周毅自认应答得当,没有失误之处,心里很是安宁,“这些年一路走到现在,不易。婵儿,为夫知道其中的利害。不消你提醒。放心吧。司令精明过人,豁达大度,必不为宵小所惑。”这些年周毅很是读了些书,说话也变的文绉绉了。
“那你找司令作甚?”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我累了,早些歇息吧。”周毅不想再谈了,“我去看看麟儿就睡。”去年底,郑婵终于为周毅生了儿子,周宇麟的大名还是龙谦帮着取的。
“好吧。”郑婵却意犹未尽,“俺二哥的信,不写了。知道他过的好就行了。”
第二天,周毅安顿了军务,按照规定,将指挥权暂时交给了参谋长蓝心治,也不等济南回复,没有向中兴借汽车,而是带了一个骑兵警卫排,前往济南了。
龙谦正想招周毅来,谈一谈夏家荣案的处理和部队编制问题。见周毅来,很高兴。
“周兄一路辛苦!已经回信请你来了,太好了。”龙谦笑眯眯地握住周毅的手,很是亲热,“宇麟好吧?郑婵好吧?”
“多谢司令对内子与犬子的关心。都好。内子还特意叮嘱我问候司令。当初在郑家庄几乎曰曰相见,现在司令的基业大了,反而见一面难了。”周毅看到龙谦的态度,心里更是踏实,“司令,十协出了乱子,辜负了司令的重托,心里很难过。”
“也不能全怪你。各级都有责任。”龙谦想了想,“周兄,你来济南,主要是谈夏家荣之事吗?”
“是。”
“周兄之意如何?”
“夏家荣违反军法,贪污巨大,的确该杀。但是,夏家荣是蒙山老人了,记得当年在蒙山之时,军械组打造第一把军用刺刀,他就是功臣。这些年在后勤之位上忙前忙后,虽说不是冲锋陷阵之功,但也不无劳绩。司令能否法外开恩?免去他的职务,让他到连队去,待罪立功?另外,”周毅斟酌着词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周兄,你我是出生入死的弟兄,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司令,那我就直说了。曹敏忠用心不善,方声远更是居心叵测。司令,你可不要偏信他们呀。夏家荣贪污是实,但他对司令你却是衷心耿耿……”周毅想起刚拘捕夏家荣时,他不顾方声远的反对,坚持去监室看过他,“夏家荣对他鬼迷心窍犯错十分后悔,痛哭流涕,说他对不起司令,对不起咱蒙山军。希望我对司令说几句话,留他一条狗命,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就这些?”
“司令……”
“周兄,夏家荣过去有功,不然不会升至科长之位。每月一百元的薪饷,不低了!可是他贪污了多少?近两万大洋!按照咱蒙山军的军法,够枪毙他几十回了!这不是喝兵血是什么?至于曹敏忠和方先生,不过是照章行事,军法处就有督察之职嘛。如果不是军法处介入,你这个协统何时才能发现养着一堆大耗子?曹敏忠刑讯逼供有错,但并没有冤枉人嘛。这次我是准备处理曹敏忠的,这个口子不能乱开。没有口供也不要紧,事实总能查清嘛。”龙谦破例地点了支烟,“这件事我是有准备的,但不知道谁开这个头!现在摊子大了,每月的军费开支好几十万,人为财死啊。如果不刹住这股风,咱们辛苦建立的这支部队,不用人家来打,自己就散了。周毅,我问你,部队对夏家荣一案有什么反映啊?”龙谦喝了口水,“至于方先生和敏忠,他们肃贪没错。什么借机整人都是胡扯,你是咱蒙山军元老,是有足够影响力的高级军官,听到这些话,你要毫不客气地骂回去!”
周毅知道夏家荣完了!“司令,下面的官兵不知道究竟,军心有些不稳,担心军法处借机乱搞……”
已经定了调子,周毅还在这样说,龙谦有些不悦了,“这是屁话!谁不稳?你?蓝心治还是冯仑?”龙谦严厉起来,“普通士兵是不会乱的,只有做贼才心虚!我是准备将这个案子通告全军的!夏家荣就在这里,他要见我,我不见,他有什么脸见我?我对不起他吗?他缺钱吗?薪饷不低,还占着股份,捞那么多的钱干什么?进赌场?喝花酒?讨小老婆?枪毙他是轻的!我准备待案件终结后,让他们几个犯案的东西到各标去走一圈,现身说法!让部队知道为什么枪毙他们!”
“司令!”周毅急了,“你可以另派人彻查,我若是贪污一块银洋,你将我一起毙了!”
“周兄!曹敏忠已经报告我了,此事你是失察之过。事情主要出在曹州营房工程上面,冯仑也难辞其咎!他没有贪污怕什么?怕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人心没尽哪,想想当初咱们蒙山大败的困境吧,连盐巴都吃不上,哪里有一分钱的军饷嘛。为什么如今拿着如此高的军饷,还领着分红,却不顾脸皮去贪污?明天我要开个会,讨论下夏家荣的案子。谁的过失谁承当,包括我在内。蒙山军走到今天不易,谁敢毁了这支军队,我就毁掉他!周毅,你说的有些对的地方,但思想还是有些糊涂。功过不能相抵,不能因为他过去有功劳就可以允许犯错,那样咱们就完了!你下去好好想一想,明天你要在会上表一个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