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岳鼎做出这样的决定,山子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但说不上吃惊,因为他早已知晓自家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的反应乃是情理之中。
只是人的感情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倘若岳鼎跟他毫无关系,是个陌生人,那么他很可能就不会去道破左朱殷的用意,并会打心底里敬佩岳鼎的人品,支持收留的决定。
可岳鼎毕竟是自己的大哥,关系亲密之后,反而见不得他“高尚”,更希望他能多自私一些,多为自己的利益而谋算。
这便是亲情上的偏袒,人总是会偏袒那些关系同自己亲密的人。
大公无私说起来简单,可人非草木,如何能无情?
少时,山子巽是因为敬佩岳鼎的品格,才认他做义兄,可如今,反而不希望他发扬这样的品格。
人之情感,变化唯妙,谁也说不清楚。
在被岳鼎拭去血迹后,左朱殷很快安定下来,不再是那种情绪失控后的放纵,重新恢复了先前指挥若定的理智,并在王启年带人回来前,恢复了情绪。
之后的事情,岳鼎就没有再插手,只是说了一句:“等一切处理完,你若仍有心要拜入我六道教,那便前来悬命峰吧。好好想清楚,若只是要找个安葬之地,你尽可随意,而一旦入了六道教门下,就要抛弃一些绝望的念头,拼命的为目标活下去,切莫忘记自己立下的誓言。”
接着便带另外两人一起离开了。
左朱殷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三道背影。下意识用手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痕,喃喃道:“直到今日,我才看清世道人心……”
……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答应,我虽然早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没想到会烂好到这种地步,损己利人,你想当圣人吗?”
路途中法琉璃忍不住开口讽刺。倒不是她见岳鼎的“好心”不顺眼,只是心中的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不得不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
说起来她才是最应该收留左朱殷的人。无论从门派的实力,还是从交情上看,无花寺都比六道教更加合适。而她本人也很想这么做。
然而,无花寺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门派,她也不是无花寺的掌门,更何况以无花寺长年来积累的厚度,就算她是无花寺的掌门,也无权作出这样会给门派带来危险的决定。
明明很想快意恩仇,却偏偏因为外部的各种因素,不能施展手脚,更糟糕的是,这些因素都来自自身。而且是站在无比正确的立场。
法琉璃只觉身上长出了无数的荆棘,牢牢的绑住了四肢,她若想将手臂伸直,这些荆棘势必要戳得她鲜血直流,若是狠下心来拔出荆棘。更会带出紧扎的血肉,因为这些荆棘早已跟身体连在一起。
所以,就算现在她的后背很痒,也不能伸手去挠,只能强忍着,委屈着。不能随心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如她这般早已是先天巅峰,就等着证得本心,便可以踏出天人一步的高手,对影响心绪的事情最是敏感,顺着心意就会快活,修为精进,逆着心意就会郁闷,修为停滞,临门一脚不但不能迈出,反而要往回缩。
这种违逆本心的事情,本就令她的情绪颇为压抑,对比岳鼎能毫不犹豫的做出她想做又不敢做的决定,心中的烦躁感就更加强烈,仿佛被猫爪挠一样窝心,恨不得揪下一根根头发,发泄这股抑郁闷气。
她现在出言讽刺,其实更多的是源自嫉妒的心理,嫉妒岳鼎能自由自在的做出自己不能做的事情,所以忍不住就想要给他添点堵。
闷气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岳鼎闻言,哈哈一笑:“圣人吗?如果说大公无私是圣人的特征,那么我应该是背道而驰的,天下少有如我这般自私的人。”
法琉璃冷哼道:“你不必用这种话来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很窝囊,窝囊到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先天强者到了我的程度,早已将本心看得通透,然而,看得清不代表你就能做得到,就像大道理人人都懂,却几乎没人能做到一样。”
岳鼎摇头:“这不是安慰,而是实话。左姑娘为了复仇来算计我,要说心里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只不过这点情绪无足轻重。我当初立过誓言,要让善者得其恩,恶者得其报,左家镇守边疆,报巫州平安,于我有恩,自然是善者,我必须为其出头,一点小情绪相比我的证道之心,不足为道。
收左朱殷入门,会给六道教带来危害,对大局不利,但相比我的证道之心,依然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