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傅清扬面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春莲拎着果篮跟在身边,迟疑开口道:“姑娘,老太太的意思是……”
傅清扬摆了摆手,轻声叹道:“老祖宗这是在试探,连带着也给我提个醒呢……看来,宫里不久就会有所指示。”
春莲小声问道:“那姑娘的意思呢?杜公子人品才学都属上乘,实乃良配,姑娘心里……”
“杜赫是个不错的人选。”傅清扬轻轻叹气,“只可惜,要嫁给他,恐怕很难。”
先不说庄皇后的意思,单就永康公府,就不是她能抵抗的,薛凝云虽然产生不了什么威胁,可难保寿阳长公主不会使些绊子,更何况,梁太后也不会想看到安定侯府和杜家扯上关系。
杜老相爷毕竟是清流一派的代表,又是内阁首辅,而傅清扬代表的是皇室宗亲,还牵扯到皇位争夺。所以不管哪一方,想必都不会希望傅清扬嫁给杜赫。
春莲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道:“也不是没办法……姑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圣上许久不曾上朝,国事全都交给太子监管,怕是活不了许久了……只要姑娘拖上几个月,倒时圣上驾崩,举国同悲,一应婚嫁都会延后……”
傅清扬皱了皱眉,低声斥道:“闭嘴!这种话,以后绝不能再说!”
春莲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自己也吓得一身冷汗,忙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春莲向来忠心稳重,傅清扬对她自然放心,刚刚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想必也是真心诚意为她打算。
傅清扬心里一暖,握了握春莲的手笑道:“不说我了,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比我还大几岁呢,怎么样,可有看上的人家,我做主为你许婚?”
春莲可不似她脸皮忒厚,微微红了脸啐道:“姑娘就会寻人开心!我可不想嫁人,我还想着陪姑娘一辈子呢,不看着姑娘过的顺心喜乐,我哪里放心离开!”
春莲不愿嫁人,傅清扬却不想耽误她一生。春莲年纪最大,如今半夏都十六了,身边的丫鬟照顾了她这么多年,清扬总要为她们今后打算。
杜赫是个很有情调的人。
以前,傅清扬以为像杜赫这种满腹诗书的人,必定跟自家大哥差不多,迂腐又木讷,没想到杜赫人物风流,洒脱不羁不说,这谈起恋爱来,竟然也颇懂浪漫。
傅清扬尚且避讳,杜赫却完全不在意世人眼光,三五不时地上门拜访,天气好了,就找各种借口约人出来游玩,知道傅清扬喜爱志怪小说,便寻来许多传奇话本,亲自誊抄出来给她,还经常送些小玩意,不值钱,却极为用心。
作为一个两辈子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的人来说,傅清扬表示这些肉麻兮兮的小花招,根本让人招架不住!
春莲她们时常借机打趣她,闹得傅清扬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将新收到的两株桃花插瓶,摆在窗台上,偏偏面上还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将桃花细心照料,直到它枯萎,还不舍地将花瓣晒干收了起来。
傅清扬这边完全是中学生背着家长偷偷恋爱的小甜蜜,却不想杜赫已经陷入了水深火热的麻烦之中。
薛凝云对杜赫围追堵截了这么多年,对他平日的习惯和行踪自然了若指掌,杜赫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女人疯狂到这个地步,一时不察,便中了算计。
薛凝云埋伏在他必经的一条小路,在他经过时跳了湖。当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稀疏,杜赫出门又向来不喜带着随从,是以,万般无奈之下,杜赫只得下水救人。
其实要杜赫说,若薛凝云是寻常些的女子,死就死了,是她自己做傻事,跟他并不相干,可偏偏这个姑奶奶是寿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永康公府的小郡君,若让人知道他见死不救,想必永康公府和杜家,那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杜赫无可奈何,明知是计也只得跳了下去,心中却着实恼怒,深恨薛凝云使出如此手段设计于他,将人救上来后,杜赫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往地上随手一丢,便拧了拧衣袖站到了一旁。
薛凝云衣衫尽湿,现出玲珑身段,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冻得瑟瑟发抖,饶是她平常张牙舞爪惯了,此刻狼狈的模样也颇为楚楚动人。奈何杜赫厌极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哼道:“郡君若想以此逼迫杜某,怕是要失望了!我杜赫生平最恨被人算计,即便和永康公府撕破脸,大不了上山剃了头发当和尚,我也绝不会娶你!”
说完,杜赫甩袖离去,留薛凝云一人愣愣地坐在地上。
许久,直到杜赫走得不见了踪影,直到藏起来的丫鬟们争相跑出来为她披上衣服,薛凝云都没能回过神来……